基于这些人梦想成功的基本心态,画家村的走向本来是不难预测的。假如画家村当初不是被强制取缔,而是自然发展,以后也会出现明显的分化。一部分人会“成功”,也就是说其作品被别人承认,购买,或举办了画展,等等,名利双收,那就可能脱离那种物质生活贫困的生存状态,进入富裕阶层。同样,经过发展竞争,也会有一批人最后“不成功”,他们中一部分本来也不喜欢这种生存方式和状态,来这里不过是等待机遇的权宜之计,在成功渺茫的情形下,他们可能就会放弃这个群落,转入别的生存状态。最后剩下很小一部分,是天生喜欢这种另类自由的创意的生活,经过各种选择,最后总是回归到这种生存状态,改也改不了,这些人某种意义上更像欧美社会中的那种另类人士(alternative),最后会长期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总之,当时画家村并不是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喜欢或习惯于那样的生存状态,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在乎现实物质条件、纯粹追求精神完美。应该说,就像任何一个社会群体一样,当时村里画家也是形形色色,参差不齐。他们自然的发展,也会有很大的分化,相差会越来越悬殊,逐步进入不同的阶层和不同的生存状态,形成某种新的等级秩序。
3、一种人格?
画家村的存在隐含着种种悖论。比如,画家村之所以成为“画家村”,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们是“画家”。这个村的存在和价值,主要的并不在于他们的美术专业。首先,专业画家到处都有,各种美术院校、文化机构、或主流独立画家,才构成真正画家群体的主体;其次,他们也不能说就是中国美术界里艺术水平最高的部分,因为不同的艺术理念具有不同的标准,即使按照现代艺术的标准,也很难说画家村画家就是最高水准的;第三,画家村画家也未必就代表未来“美术”的方向,它们自身还在探索之中,不知道未来是什么。笔者认为,这里聚集成为一个如此特殊的群体,实际上并不是因为“美术”这个因素,也不是专业水准的问题,而是他们具有人格上的共性。
简言之,这个群落,代表了艺术群体中某一种特定的人格倾向,那就是勇于自由地超越、探索、创造新的人生状态——这是一种对人生本身的“超越”、“创造”和“再创造”。
人类一直有这么一个人口比例,他们把自由、超越和创造看得比别的价值要高,他们也有常规的生活需要,但是不很看重,不是第一位的,这些人天生有某种回避常规、回避主流大多数人的趋向。他们的种种标新立异,并不一定是有具体功利目的的哗众取宠,而是一种连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强迫行为”,是一种最真诚的真实自我的回归。应该强调的是,任何一个社会都会有这么一部分人,只要社会控制相对松弛,这部分的人格就会浮现出来,这也算人类社会的一种常态。如果在发展比较成熟的社会,社会规范和制度设计本来就为这类人格预留了空间,这些人会“正当地”从事一些另类的事业,比如艺术、学术、哲学、宗教等等,使他们和主流社会基本上和睦相处。
人们可能比较多地注意到现代西方发达社会对这些另类的开放与包容,其实,成熟的中国传统社会在理念上和实践中,也同样维持一种多元和宽松的状态,因此,中国古代一直不乏这种非主流人士脱颖而出——包括李白、杜甫、苏轼等等在内的狂士怪才,都有这种自我流放的倾向,可以说史不绝书。比较接近现代的明清时代,更有蒲松龄、曹雪芹、扬州八怪等等各种超越常规的文人墨客和士大夫,他们一直是社会文化传承中一种不可或缺的灵感与活力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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