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浪人还是雇佣军？ 香港导演的“北漂”生活

　　刘观伟：我现在优越感没有了 采访/梅雪风、徐元文/徐元

　　召集林正英、钱小豪、许冠英等人开拍。

但“拍了一半，钱就用完了”，老板在犹豫中再追加了100万，可是“一个月又用完了”。不过此刻已经拍成的样片足以让老板们满意，最后全片拍竣，“一共花了850万”。上映之后，很快在香港票房突破2000万，台湾票房甚至过亿（台币），一举成为年度台湾票房冠军。其他外埠的卖座情况也非常理想，刘观伟回忆说，“老板派我去日本看看（反响）”，“日本小学生过斑马线，一个一个手搭肩膀，‘僵尸跳’跳着过去。”《僵尸先生》获得成功，一时间跟风之作不断涌现，“茅山道士斗僵尸”就此成为香港电影的一种专门类型。刘观伟说，到了后期，台北“中影”片场里，僵尸片剧组扎堆，甚至干脆有糊涂的“僵尸”赶错场，到人家的戏里去瞎跳。

　　70年代末转入嘉禾系统后，刘观伟最初为“大哥”洪金宝的几部影片执导筒，但技术和票房上都不算成功。直至1985年，他打磨了很久的《僵尸先生》剧本吸引了老板的注意，预算450万，150万”现金来挖他，但“做人要饮水思源”，只靠这部片子挣了几十万的刘观伟还是拒绝了。此后连续三年，按照“一年一部”节奏拍片的刘观伟用鬼片喜剧和周润发《英雄本色》系列“打了三年”，结果是“输了两年，赢了一次。”

　　从八十年代中到九十年代初，刘观伟作品的香港票房大多过千万，累计总票房过亿，堪称香港最成功的僵尸片导演。当年成功的诀窍在于“集体创作”，刘观伟解释说，“每天都是五六个人聚在咖啡厅，围绕故事，从分场到剧本，一场一场很细地聊。”每个人都贡献点子，最后由编剧拣选汇总。“剧情要精简到没得再精简的，这一场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效果？没意思没效果就不拍。”和电影学者大卫•波德威尔在其名作《香港电影的秘密》里分析的一样，片长一般控制在90分钟至100分钟的香港电影，10分钟左右为一本（卷）拷贝，香港影人就多以“本”为单位来设计剧情，每一本都务求“讨好观众”。刘观伟总结得更简单，“90分钟，每0分钟都要算，有没有喜剧？有没有动作？观众不笑，我们就哭了。”在制作上，当时影片的投资额度大、制作精细。即使分成两组同时拍，《僵尸先生》也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为了设计炫目的动作戏，武指（林正英等）和替身（唐季礼等）们都不顾个人安危，挖空心思全力以赴。香港导演协会名誉会长张同祖导演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也表示，当年拍一场“Ending”（片尾高潮戏），花费的时间就需要两三周甚至一个月。影片拍竣后，制片公司还会首先安排一次周六午夜场的首映，片方特别重视这群最挑剔最铁杆的观众（后来王家卫的电影就遭遇了他们的极大愤怒：“问候”导演家人、割裂影厅座椅等等），而根据他们的反应，在下一个周三正式上映之前还要修剪影片，重新冲印拷贝再安排上映。正是这种在各个环节都以高标准严要求的前提下，80年代的香港才一跃成为东方好莱坞，“香港电影”真正进入世界主流。

　　“我是新人导演”

　　但自90年代中期“僵尸”类型式微，以及香港影业整体萧条之后，刘观伟的名字也渐渐消失在观众眼前。1986年，刘观伟在泰国拍摄《富贵列车》，他是该片未署名的几位执行导演之一。

　　他在内地找编剧，找老板，不过碰上“有老板要履历”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服气：“啊，还要我拿履历？”于是答复“履历没有，只有张名片，要看履历就上网去查吧。”另一方面，“找来国内的编剧，让他先写一点点故事给我看看”，“但他一来，先问能给我多少钱。我就反问他，你有哪一部戏拍出来挣过钱？你说得出来我就给大限”，他和不少影界老友一道选择移民加拿大，加拿大太无聊”而返回香港。他先到东南亚“转了一圈”，在泰国拍戏时，尚未成名的托尼•贾是他执导影片里的替身演员，“没有任何防护”地为歌手出身的主演完成在两栋摩天大楼之间跳跃的特技镜头。2000年前后，刘观伟又来到内地给好友陈勋奇的电视剧《上海探戈》“帮忙”，做九个导演里的“第八个”。

　　而从2003年起，刘观伟开始定居北京，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回香港”。为什么选择北京？“香港没有市场了”，他强调，“人是不能停下来的，总要等机会”，而“上来以后，机会啊机遇啊，都多很多。”忆及内地电影业的变化，刘观伟很有感触。90年代早期，他和洪金宝来内地拍《一刀倾城》，那个时候“问道具，问什么没什么，第一句是‘不知道’，第二句就是‘没有’”。但现在国内的剧组都很专业，要道具，找遍全国也能找来。

　　刘观伟说，现在不光是成名的演员、导演、武指，大量的幕后工作人员也从香港北上内地拍戏。他这样总结香港影人的“北漂”：“2000年前后，我们这些香港来的导演是有优越感的。但现在没有了，国内导演和你一样，我为什么要用你呀？那么，你必须要拍适合这里的观众看的电影——在其中，你要保留在这里容许你保留的东西，‘你拍你的’是不行的。你看我，我为什么不拍僵尸，不批啊，拍了也没用。”他举了《新宿事件》的例子：“不敢说过亿吧，但成龙的片子，至少（损失）五六千万吧。”他说他“有时也跟后来北上的同行讲，两地的文化是有区别的，必须尊重这边”。90年代初，我到内地拍戏，问道具，问什么没什么。第一句是“不知道”，第二句就是“没有”。

　　在内地拍片时，刘观伟还会遇上一些哭笑不得的事情，比如在黄山拍戏，背景里的一位大妈怎么也不肯离开，不停说“拍我啊拍我啊”，只好拿钱去摆平。但在更多时候，是外景地的地方势力用种种办法来闹场，不给钱不行，比当年的香港黑社会还要难缠。现在的刘观伟，对内地各个影视基地已经非常熟悉，比如“珠海的景很漂亮，很干净，交通又好，不像北京二三环动不动不让走，没法拍的。”至于下一步的计划，他说“好久没有拍实实在在的了”，今年正在筹备的是一部暂名为《小鬼精灵》的动作喜剧，大体上就是《小鬼当家》的中国版“笨贼”初步定下来由黄渤、刘桦担纲。刘观伟的计划是，把60％的戏都做成动作戏，但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剧本要从一开始就向观众交代，电影里的小主角只是扮成鬼来吓唬人，这样就“能通过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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