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营村只是一个普通的北京郊区农村,随着城市的发展,这里的农民已经没有土地,原来的麦田和秋日的茄子都已经变成了齐刷刷的经济适用房,日夜吞吐着不断涌入这个城市寻找梦想的青年人。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霍营:从西直门搭城铁,30分钟后,驶入弧形地铁的最北端,就到了“霍营站”。出了地铁站,左边是刚刚建起来的大高楼,沿一条马路走10分钟,是相比之下低矮、破旧的小商店和民房。闪着金属光辉的地铁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就像是领导高楼军团的盔甲先遣兵。城市的边缘由此而起。
霍营陆续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喜爱摇滚音乐的年轻人,他们聚居在这里,做他们自己的音乐,组织乐队,学习吉他,练习打鼓,偶尔去酒吧演出。其中的一些人渐渐有了名气,发行了唱片,有了媒体的曝光,甚至到国外去演出。一些媒体把霍营叫做“摇滚村”,也有人称之为“摇滚公社”,而我更喜欢后面这个称谓。
因为霍营本是农民们的天下,而混居其中的他们和“非他们”虽然有着清晰的群体边界线——染发、奇装异服、表情骄傲、背着吉他。但他们“群居”的生活方式却弥漫着一种原始共产主义社会的气氛——“一分钱没有也有饭吃,朋友多嘛!”
主流媒体对他们保持缄默,霍营只是出现在一些娱乐媒体争奇猎艳的曝光之下,这些为了摇滚乐离开家乡到北京流浪的年轻人被媒体一再地神秘化——背叛、流浪、自由、梦想、爱情、音乐成了霍营的关键词——一切因摇滚而起。居住在霍营的摇滚乐手对于媒体的描写很轻视,因为“那不是我们”(霍营的一个乐手告诉我)。
一个曾经居住在那里的自由摄影师孙志强曾经努力用自己的镜头记录过生活在那里的人,他尽量简单、真实地记录着生活的片断。也恰恰是他的纪录片,邋遢的镜头,破旧的住所,散漫而羞涩的年轻人,躁动而简陋的音乐打破了最初的来自媒体的“波西米亚”式幻象。他们不是我去那酒吧随着他们的鼓点儿纵情享受夜色的音乐领袖吗?他们不是亲身实践波西米亚自由国梦想的文化英雄吗?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们为什么会寄居在霍营?这些从外地来京的年轻人如何在这里相处?他们在追求些什么?
一、飞鸟的社区
“霍营到处都是飞鸟”一个在霍营居住的乐手在网络上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居住在这里的乐手大多是外地人,“每年都来一批人,走掉一批”,前赴后继。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对摇滚乐或者霍营的生活方式大多充满神往。霍营的名气是由一些比较有名的乐队创造的。比如,舌头、痛苦的信仰、病蛹、夜叉等等。他们均已在北京生活多年,偶尔出现在媒体上,造型前卫、言论惊人,出入城市的酒吧,发行唱片,在MIDI音乐节上制造疯狂。除了这些“酷”,还有那令人向往的自由生活。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霍营的不安:我担心他们不回答我的问题,到时候我的毕业论文就泡汤了;我担心那里是否安全,摇滚啊,同志!它总是和性、毒品、同性恋什么的一起出现在书里,我于是叫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师妹。她纯粹是因为好奇才陪我去的。但自那第一次之后,我开始知道,这里居住着一帮无害的喜爱音乐的青少年,霍营的阳光和散落在空气中的鼓点儿总让人觉得这里是周末:没有办公室,没有早九晚五的工作,没有不得不完成的作业,有的只是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儿,喝酒、谈论姑娘、交流音乐和做自己喜欢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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