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坐落于通州地区的宋庄画家聚集地冠以“北京郊区”时,我便不由得萌生出外地青年奔赴京城的冲动;仅仅是为了在远郊毗邻河北之地的乡村安居乐业?答案肯定不是惟一的。否则,一个地方的学校或者文化单位与装饰公司的办公桌前,更适合于他们世俗化的生存。所以,我更愿意写下以流经此地的潮白河为文字称谓的“潮白河北”。因为在潮白河的北方,才是文化政治的中心,才是横跨十里的长安大街与都市文明。尽管我的措辞只是一个恣意的妄言,一声近似于“岁岁平安”式的自慰。
三年前,有幸替一位有志于拍摄宋庄的摄影家问询过不止三十多位艺术家:“为什么要来宋庄?”我认真地记下这些人的回答,多么无畏和矫情,现在我再也不敢公布出那些声音。
公元2004年的春,听说一位画家开始绘制“宋庄一百零八将”的作品,另一位画家也在展开以最早入住宋庄小堡村的十六个艺术家肖像为素材的作品;这一年夏天,通州区政府在京沈高速路面的出口,耸立起一块“欢迎进入宋庄——中国当代艺术的基地”的广告牌子。
有关宋庄的雏形,普遍的说法是,1994年开始有从圆明园等处的艺术家,陆续迁居到北京郊区的小堡村,和它周围的几个村落。十年来,艺术家聚集的范围逐渐延伸至通州地区的滨河、武夷小区,以及临界河北的燕郊一带;现在人们普遍认为的人数大概是四百多位艺术家,而一位颇有人事的熟人,从治安部门得来的统计是一千多名。
小堡村里最早入住的十多位艺术家大多还生活于此。
昔日周边麦田的乡村,十年后建设了数里长的厂区、商店和饭馆,气象一片蒸蒸日上。村口商业街不断增加的美术材料店和画廊,自然是为画家们准备的;进到饭馆,城里来的对文化有幻想的女记者或者女青年,开车来的白领和口气大得吓人的暴发户们(他们是不会买画的),还是能够分清酒桌上吃饭的人是画家还是民工。
村里农村青年也留起长发和辫子,颇有些艺术气质;错认人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听说,像北村、苏舒菲、麦子、魏猛这样的作家、诗人、音乐人也进到了周边几个村子,相信有名无名的都糊里糊涂地做过一回乡下人。
画家中最有威信的一直是栗宪庭先生,他和家人就常年生活在小堡村北街的125号。宋庄声名鹊起和他有着直接的关系;常会看到拜访者冒冒失失地扎进他的农家小院。
九十年代的“政治波普”和“玩世现实主义”都是栗先生鼎力推介的结果。“玩世主义”的代表画家方力钧、刘炜至今还生活在小堡村里;随后以徐一晖、杨卫、罗氏兄弟等人代表的“艳俗艺术”也成就于此,尽管他们后来迁移而走向不同领域,但足以证明宋庄在中国美术史上不可忽略的历史地位。
这些注定进入历史的艺术家,多年来频频出现于一些重要的国际大展,成功的神话吸引了大量画家进驻宋庄。每天,几乎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寻访者带着各种心态踏入不同的画室;人们蜻蜓点水地交流,如果没有熟悉的朋友引见,其实,即便是身居其间的同行,也是很难体会到他们想知道的。
今天的宋庄颇有些今非昔比的感触,当然旁人见证的是:人一天比一天多,房价一天比一天涨,展览一天比一天多。
作为群体符号的村落,扎堆的艺术家们自然少不了聚会。夜晚,在周围几家艺术家开的餐馆的墙壁,不光会目睹到一班人陈列的作品和展览资讯,可能还要遇见许多名堂的大会餐。这是些自己找乐的人们。譬如,一次厨艺大赛,一次玩笑式的节日晚会,一家酒楼的开业酬宾,一家文化公司资助的歌曲表演,一个女性节日的自助餐,一次集体或者个展后的庆贺。
画家是这样子开始他们的聚众:首先是夜幕降临,没事干的约有事情忙的,先喝着的给没有见到的打电话,接着有意外的客人出现,接着喝酒、说段子,可能还要有人增加,最后是要高声歌唱;如果无伤大雅,某些人之间再出现一场小小的争执会更叫人难忘;有家投其所好的酒馆还搁置了电子器乐。老前辈冯国栋先生怀旧而浑厚的歌喉与作风,被喻为“宋庄的老哈萨克”;东北来的苗壮,一口气可唱完《沙家浜》所有的精彩片段;张建俊质朴的大秦之腔,逐渐成为画家集体聚会时必不可少的节目;常常酒桌上会掀起一阵子高潮,那是郑东升的嗓音和深沉迷人的做派。
栗宪庭的面孔多数时候要出现在现场,无忧无虑的是他五岁的小扣子。某回,在栗老师家聚餐的间隙,酒酣的朋友带着深情自弹自唱 ;歌声里,我拨通熟悉的号码,希望电话那边久违的姑娘聆听“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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