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以音乐玩家聚集的“霍营”称为一个“社区”。学者普遍认为工业社会以后,随着城市的出现,经济发达带来的独立的可能性,一种亲密的单纯的血缘关系和互相依赖的原始关系开始解体,“亲密的、单纯的共同生活”的“社区精神”难以寻觅。但是在霍营、树村还有以前的圆明园,我看到了“社区的复归”——一个移民的社区内部在经济、职业、心理和价值观上都呈现了很强的相似性和互相依赖、互相支持的情景。
在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的北京,在一个让人感到越来越大,越来越新,越来越疏离的城市里,不断扩大的城市边缘产生了一个因兴趣相投而联系紧密的群体——情感上的,职业上的,生活上的和心理上的。一个古典而先锋的群体,一个“社区”。他们的精神追求、对于摇滚乐的热爱和对于自由生活的追求使他们在生活里形成了一个以朋友关系为主的社区,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写音乐,一起去城市中心的酒吧演出,一起承受生命的漂泊,而漂泊,注定是一场穿越虚无的没有终点的旅行。
我遇到过一支刚刚从山东来到霍营的一个乐队。两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年龄都在20岁以下。我遇见他们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儿正在染发,看来,霍营的“染发文化”还真是很有影响力的。她们很朴实,穿着打扮带着一点可爱的土气,对我的到来很好奇。听说我也是一个学生以后,就完全取消了戒备,开始和我聊起了她们的经历。
“你们来北京搞乐队吗?”我问他们为什么来北京,她们告诉我乐队的五个人都是音乐学校的同学,吉他手和贝斯手分别是他们的男朋友。毕业以后,分配到一个大的演出公司。“在山东算是很不错的工作,实习500,正式的900,而且有宿舍。”其中的一个女孩儿告诉我。但是工作“很无聊”、“不自由”、“没意思”,而且他们乐队的鼓手似乎和他们四个人的关系不好,所以在一个被他们称为“师傅”的人的介绍下,就偷偷跑来了霍营,房子都是“师傅”介绍的。老板和家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其中一个女孩儿特别想念家里,告诉我她的妈妈知道她离开单位跑到外地,都生病了。
他们似乎特别崇拜感谢这个“师傅”,但是几个小时之后,我就知道他们被“师傅”骗了,他们的房租是正常价格的三倍!她们太不经世故了,而且一看就是没出过远门儿。乐队的吉他手是一个特别秀气的男孩儿(小马),眼睛里有一种无望和执拗,他正坐在另外一个屋子地上,跟着磁带练习一首Beyond的歌曲。他们的乐队还没有名字,只有一首自己创作的作品。他们急不可耐地抛弃爱和束缚,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来到霍营以后,他们发现自由的无奈和成名的无望。生活有时候平庸得让人愤怒,即使是在霍营。我下次去霍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他们没有真正进入这个“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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