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外滩画报》
Z= 朱丽叶-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
她就是她,就是我的她
B:阿巴斯说,他是为了你量身定做的这部电影,你是这部电影的灵感来源。
Z:他是这么说过。在我真正认识他之前,他就告诉我这个故事,以及他和这个女人之间的细节。我听他讲故事,然后他才发现我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所以他补充、完善了这个故事,将它变成了剧本。我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B:这部影片其实是一个可以同时讲3 种外语的法国女人和一个英国男人的故事,你觉得导演是否想要表达“爱的语言有时候也是不被理解的”?
Z:最初,我们想用英语演这部片子。但后来就不行了,因为我们的投资方是法国政府,所以我们不得不将它做成法语的。再后来,我们把英语也变成了法语。但这并没有太大关系,整部电影里,我都在对他说法语、意大利语,然后他说英语。所以我们必须克服这些困难,让角色说什么语言是一个很自然的选择,但有时候它并不简单。
B:和男主角威廉姆的合作怎么样,他今年57 岁,没有任何电影表演经验?
Z:他有舞台表演经验。最让我吃惊的是,他在第一天预演的时候,就背出了整个剧本,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甚至是以前在剧院的时候都没有。同时我也有点担心,因为事先把台词都记得太熟,你就没有发挥的自由,没有感情了。我担心的同时,心里又在想,噢,他真的很想演这个角色!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呆在一起交流,他必须理解如何从内心将他自己和剧本上的角色联系起来。事实上,他很容易就做到这一点,我知道哪里是要抓住的要领。虽然在开始拍摄前,我有时候看上去会有些恐慌,毕竟要开始很长一段时间的拍摄,有你个人的影子和痕迹。你们在电影里看到我很轻松,其实这是很要命的一份工作。
B:你演的这个“她”,没有名字,没有背景,你和导演一起探讨过这个角色的背景吗?
Z:关于这个人物,阿巴斯就说:“她就是她,你的她”。我说:“她是我?可是她不是我,我不会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我认为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想要每一刻每一秒都做到真实。这是一个真实、赤裸的挑战,我觉得没有办法可以去表演,这也是我的口味。不管她是谁,我都要不加修饰地表演,没有剪辑、没有试图看上去很美或者令人反胃的样子。我试了很多方法,不是去取悦,但也要尽一切可能去引诱他。没有导演阿巴斯,我达不到这种状态,这就像坐过山车的感觉一样,这种情绪你没有办法控制,它会自己转化。就像你看孩子的脸,不停地在变。
B:你是说,角色的这些特色都是从你个人生活经历中来的?
Z:全部都是我的生活经历,她从我这儿偷走的。
B:从某种程度上,你看上去很少会沮丧,充满了激情,但是电影里这个单身妈妈似乎并非如此。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她缺少游戏精神和幻想?
Z:她有很多沮丧的事情。因为她不被人关注,没有人聆听她,不被别人爱,也没人紧紧抱住她,她期待的爱情也没有到来,所以她很失望。但这不意味着没有希望,这种混合的情感以及她的需要,是很有趣的。但我认为,作为女人,我们可以做那个开启男人情感世界的人,他们自己一般很难深入这个世界。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可以帮助他们。
B:是指回到自己本身的那种状态吗?
Z: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尽她最大的可能去推进这件事情,直至得到了回应。我个人感兴趣的是,这个人物能够应对这么多的不同层级,然后如何又把这些释放出去。她有太多的想法,抬高了她自己,以至于快杀死她。从某种程度上,她正在学着放下一切。这就是为什么她解开一切,她不画口红,取下耳环,脱下鞋子,脱下内衣、外套??她躺下,她得慢慢地释放一切,试着不那么努力去诱惑他,只想让他多看看她。
我只是呆在我喜欢的事情里面
B:电影里有句台词,“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因为什么都变了。”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因为一切都变了,所以人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Z:感谢上帝让人一直都在变,不然多无聊啊!
B: 你怎么应对事物的变化?比如,你表演的方式会有什么变化吗?
Z: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在表演过程我做了什么,它就这么出现了,不是我真的在演。我就是工作、工作、工作,然后释放掉它。在它占据我内心以前,我不知道什么会发生,我也不想知道,因为这样的话,就太受控制了。我不喜欢控制我的表演,我喜欢经历表演,然后探索,在不同的环境下人们会怎样。我喜欢任由变化发生,这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学到的。有时候阿巴斯会对他的翻译说:“要想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要通过表情来看,而不是逻辑来理解语言。”
B:爱情能改变你吗?
Z:你不能承诺任何事情,因为你已经改变了?对我来说不是这样,我觉得自己仍旧能够给出承诺。但同时,就像结婚一样,你不能、也不确定将来是不是会这样做。生活有时候会改变一些事情,你必须在生活中前进,你不能在这个星球上停滞不前,你必须经常改变自己的行程。所以,我认为生活是变化的,但你可以做出选择。
B:你曾经说想自己做导演,拜阿巴斯为师,你从阿巴斯那里学到了什么?
Z:其实我不是想做导演,我是喜欢互相学习。我是这么看的,如果你把一个头衔加在你正在做的事情前面,就变得很不合适了。我不想成为画家,但我喜欢画画;我不是一个舞蹈家,但我喜欢跳舞;这是一种状态。我只是呆在我喜欢的事情里面,享受做的过程,而不是想成为什么。
B:这些年你有很多作品都是和不同的导演合作,这种合作有没有改变你?
Z:导演让我去探索人和人性。导演越开放,对我来说越好,越有趣。
B:他们对你的表演有什么影响?
Z:事实上那都是一样的。不是说我跟着一个日本的导演合作,我就以日本的方式表演,跟着一个波兰的导演,我就用波兰的方式表演。
B:我的意思,他们是否激发了你的创作欲望?
Z:当然,比如像阿巴斯、侯孝贤等,和他们一起工作有很不同的感觉,因为他们的个人魅力。比如有的导演常常喜欢发火,喜欢在拍摄的时候打电话,当你不习惯的时候,他会说,“不要待在我的镜头前”,或者,“不要像你这样演戏”。但是当你懂得他是怎样工作的时候,一切就好办了。
B:在这其中,你自己发现了一些东西?
Z:剧本是自由的,电影是自由的,只有电影长度的限制。我可以走出房间,也可以不出去,这是我的自由。但是舞蹈《我之深处》的确改变了我。可能是因为我过去2 年都在全世界不同国家的舞台上跳舞,现在要在摄像机前坐下来,不能乱动,对我来说很压抑。有一次,我和阿巴斯喝酒,他问我:“你为什么想干这个活?你不想要更多的钱,你不想要更有名,为什么你要在摄像机前把自己撕成碎片、大喊?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做这些事?我说:“是的,做这事的乐趣是那些创造的瞬间,你不属于你自己,你变成了另一个层面上的自己”。阿巴斯允许我,花费很多时间、空间,来表达我自己,这是一种乐趣。
我最美丽的时候,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B:你有没有,下班到家之后,然后对自己说:“哦,多么可怕的一天啊!”
Z:是的!我会这样。如果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我这一天都会非常沮丧。导演这个“指导”的词本身是不对的,应该是“迎接”,他们不是指导者,怎样用摄像机抓住生活,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B:20 年前,你扮演了很多非常美丽的角色,但是现在的大银幕上,很少能看到你这样四十多岁的女性角色,问题在哪里?
Z:我认为,你可以创造你的生活,然后导演你喜欢的东西。然后,再去遇到很多没有预见的风险和故事,这是由你决定的!我们不能总是指责其他人,我们都是有创造力的,我们应该发掘这些可能性。这就是为什么我43岁的时候,还会去跳舞,这是件疯狂的事情,但若不如此,生活是为了什么?生活是为了故事,冒险!当然你周围肯定有限制,但我认为你应该尽可能打破这些围墙,你才能变得自由。
B:我认为在电影里应当多一些像你这样的演员,但这并不常见。
Z:我从没有觉得缺少我这个年龄段的演员。但当我去见导演,我也很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想拍摄人,而不只是女人。
B:你想过和自己的年龄对抗吗?这是大多数女明星过了40 岁之后都要考虑的问题。
Z:和自己的年龄抗争,这就是徒劳。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最终都要对上天赋予的这张脸负责,我能够理解这种恐惧。我会很简单地去想,如果我真的一旦失去外表的美貌,我就不会再工作。但问题是,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美丽过。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我认为自己能够让自己变得看上去有些不同,但是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就是这张脸。”
B:你认为,什么时候的自己最美丽?
Z:我最美丽的时候,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够彻底释放自己内心的恐惧、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当人们彻底忘记了自己的时候,才是他们最美丽的时候。你可以在在电影里看上去很丑,但是仍然能够从你的表演里看出你的美。所以,对于女演员来说,最好还是指望你的演技比你的长相更好一些,才比较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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