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今年是改革开放三十年。三十年间,有人从咿呀学步的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有人从懵懂少年变成了成功人士;也有人渐渐步入了蔼蔼暮年……三十年间的巨变自不必多说,其中有一样东西,不得不说是伴随着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一起长大的,那就是——电视剧。三十年间我国电视剧无论是制作、题材还是影响力都不断的发展壮大着,然而驻足回首,你是否还记得起那多年前曾陪伴自己度过一段段难忘时光的剧集? |
第九回:文人戏的标杆之作 《围城》里的百态众生 |
《围城》诞生于1990年。那时候,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文化批评还没被娱乐八卦所取代,职业骂手和网络暴民还没滋生,还有人不问市场、不计成本地雕琢电视剧:十集的《围城》剧本准备了三年,实拍又花了半年;主角个个形象、气质、演技俱佳,配角也无一人无来头。这样的生产方式至少是绝后的,这部作品的魅力是永恒的,正所谓一分诚意一分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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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是中国最有名的“文人小说”,创作于1946年,小说中活画了四十年代的知识分子群像。新中国成立以后,由于远离战争年代抗战救亡的宏大主题,这部小说长期受到冷落,尘封30年,直到1980年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发行。之后,随着文学风向的转变,加上海外学者夏志清的鼎力推荐,这部小说逐渐被读者认可、喜爱,一股“《围城》热”悄然兴起。
上海导演黄蜀芹动了把《围城》搬上银幕和荧屏的念头。黄蜀芹是个敏锐的女导演。1983年的《青春万岁》、1987年的《人-鬼-情》都引起不小的震动。《围城》之后,她又在1994年改编叶辛小说拍了知青题材的电视剧《孽债》,在上海引起收视狂潮。
黄蜀芹是海派戏剧家黄佐临的女儿。而黄佐临和钱钟书夫妇颇有渊源。这当然都是促使钱钟书同意改编的有利因素。1989年9月,黄蜀芹和编剧孙雄飞专程从上海赶到北京拜会钱钟书。在谈到《围城》主题时,杨绛写下了一段话:“围在城里的想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后来,这段话被设计到片头里面,每集出现。
尊重原著是电视剧的第一原则
不用说,水再大也漫不过金山寺,电视剧走红首先是因为小说好。《围城》不以故事见长,也没有动人心魄的爱情,它真正拿人的地方在于,钱钟书把他的人生体味用很俏皮、很机智、很上口、很入心的方式写进去了,甚至是有点“愤青”的气质。将一干文人刻薄、世俗的众生相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世人面前。
一般来说,最小说化的东西和最影视化的东西,除非一方遭到毁灭性的损害,是不可能完全融合的,然而《围城》做到了。尊重原著是《围城》编导最明智的抉择。对于《围城》的改编,钱钟书最初的立场是“不支持,不反对”,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导演兼编剧黄蜀芹和另两位编剧先也想大刀阔斧来着,改着改着发现此路不通,又回到了死心塌地的萧规曹随。不再添砖加瓦,不再乱说乱动,把太枝蔓的东西删掉,把散乱的同类项合并,把不清晰的地方补足,就得到了一个好本子,一个钱钟书、杨绛认可的本子。
《围城》众生相 无一不符合观众想象
文学名著上电视,最难的是让荧屏形象与观众的文学想象相吻合,《围城》这点做得非常好,很多人物像是从书里直接跳进电视机。
方鸿渐无疑是剧中最重要的人物。陈道明用了“一惊一乍”表演法,总是神情落寞地游离于周边环境,每被旁人问到和提及,都是先吃一惊,才回过神来。这制造了强烈的喜剧效果,也在不断深化人物性格:方鸿渐永远是个尴尬的局外人。陈道明祖籍浙江,长于天津,在进入中央戏剧学院之前,他曾是天津人艺的学员。为了得方鸿渐那句“李先生不得了,了不得”的神韵,他练出一口尖声尖气的“上海普通话”,这种口音使方鸿渐耍贫嘴的时候如虎添翼,酸腐小知识分子的风采尽出。《围城》播出之后,钱钟书给陈道明写了一封信表示嘉许之意。
葛优演的李梅亭也故意用了“沪普”,但不及陈道明不着痕迹,京片子一有机会就溜达出来。好在葛优形象独家、演技过硬,把李梅亭演成了经典丑角。他偷听苏州小寡妇的墙根,被仆人阿福骂了猪猡,先挺身还嘴,后闭门不出,摆明了有色心无色胆。孙小姐病倒,他不情愿地拿了几颗仁丹出来,终究全塞到了自己嘴里……早年的葛优是反派专业户,《代号美洲豹》里劫机犯、《黄河谣》里的土匪“黑骨头”、《烈火金刚》里的伪军头目刁世贵,《霸王别姬》里的袁四爷,演得也很好。
吕丽萍的“孙柔嘉”淳朴中带着世俗,大家闺秀外表下小家子气的算计,这个度最难把握。世俗的一面用力过猛,就成了奸诈。淳朴的一面强调太多,就成了传统淑女。吕丽萍把个俗妞演得不文不火,恰到好处。吕丽萍曾回忆说:“书里人物能不能和我们演员对上号,当时是很大的压力。后来播出以后,孙柔嘉让当时的大学生害怕,怕娶到这么一位不智慧、爱计较的女性,我才松了口气。”
英达的“赵辛楣”还好。小说本身就没赋予人物什么光彩,口口声声说是“政治家”,“教书是为了培养干部”,其实他那点纵横捭阖,顶多管理个幼儿园。跟汪太太不清不楚那段本可大做文章,见出他的真性情,不知道怎么就肤皮潦草地过去了,可惜了的。感觉他就是一牌架子,他的家世、气度、手段,要么是为了替方鸿渐解围,要么是为了映衬他的一筹莫展。英达把《围城》好有一比:“跟《渴望》比,《围城》是隽永的,经得起反复播放的。”
李媛媛这个演员有台缘,她的“苏文纨”让人恨不起来。剧本没少给她下药:抄袭的糗事儿也干了,棒打鸳鸯的德也缺了,挑动男人吃醋的荣也虚了,选错丈夫的眼也现了,就是不讨厌。很难说这对于一个职业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方面,这说明她的演技不错,以前的好人形象不可动摇;可这也意味着她此时此刻的角色失败了,没做到收放自如。
史兰芽的“唐晓芙”也还好。钱钟书最偏爱此女,是按照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子来写的。仙子自然不能写得太具体,一具体就深入,一深入就世俗。问题是,仙子的感觉有了,选角可就难了。寻找《红楼梦》中的林妹妹有多难,寻找《围城》里的唐小姐就有多难。史兰芽算是很青春、很清纯了,但如果高标准严要求一点,还是欠缺一点只应天上有的脱俗气质。《围城》使16岁的史兰芽一夜成名。多年以后,人们能记住的还只是“唐晓芙”,尽管她演了《曹雪芹》的红颜知己绮筠,演了《铁道游击队》里的芳林嫂。史兰芽抱怨说:“因为很早涉足影视圈,不了解实情的人总以为‘唐晓芙’现在至少有40多岁了,接到最多的剧本就是一些母亲的角色。其实我在中戏时比王学兵、李亚鹏还低一届呢!”
《围城》之后,文人电视剧又出了一部王志文主演的《南行记》。所谓文人剧,应该是“文人写,写文人 ”。如果说从小说到电视剧,《围城》是吸取文学的戏剧结构和语言的艺术营养的成功范例,《南行记》主要是吸取文学的诗化意境的成功范例。1997年的陈道明再度出演的《二马》也是一部优秀的文人剧,但这两部剧都有点叫好不叫座,想来是文人情怀与主流电视观众大有隔膜之故。《围城》靠着幽默突出了“围城”,但也终究比不了同年的《渴望》群众基础深厚。这恐怕是所有文人剧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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