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介入当代艺术似乎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一九九二年,当我从呼和浩特来到北京时,并不知道当代艺术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是说我过去不关心艺术和它的发展。其实,我从孩提时就梦想着那种与现实无关的事。这使我这一生除了艺术别无它选。 但是我追寻艺术的路太痛苦,因为年轻的艺术之梦与现实总是相去甚远。比如在我上美术学院之前,我以为我的梦就在美院那个地方。这当然很荒唐,我也不用多说了。另一方面,八十年代还发生了一个“八五新潮”,像是一场骚动,超现实、狂热,但这也不属于我。人们常说,现实是不可以逃避的。三十岁以后,我一直在感受现实,或者亲近现实。我开始领悟现实的可爱,因为什么?至少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伟大的市场主义。 伟大的市场主义“阴谋”已经和正在解构着强迫于人的权力权威。我指的这些权力权威,不仅仅指传统意识形态下的权力权威,也包括在市场主义运行下发生的权力权威。我想说的是,在市场主义日益强大的机制中,任何永恒不变的霸权都成为不可能。这就使个人的生存,个人的自由,有了更多的空间。活得自由自在已经不是不可能。虽然现实与自由——法律,或法律——自由这一公式还相去甚远,但艺术家这个职业却成功地使我这样的人从权力权威之下逃脱,我能如此自由地支配自己身体,这使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热爱我的生活,我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能够容忍现实的荒诞之处。过去的梦到底是什么,其实我说不清楚。然而不论你的梦如何不着边际,你一生得到的总是现实的,那是梦的结果。所以你从一无所有变成小资,变成中产,你有时还会梦见比佛利山上的一幢大房子——这个梦很具体,当然也更加不着边际了。 曾经有一个批评人(他从遥远的外国回来)对我说:艺术家就是要穷,就是要反社会。好家伙,他是不是要让我当炮灰做挡箭牌呀。,我要说的是,牛逼的艺术家肯定不是穷艺术家,而那些声名远扬的反社会者,他不一定不拥有财富,比如本·拉登。 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对我影响深远。他说:(我)不接受来自官方的任何荣誉。他一诺千金,他这么做了。这才是伟大呀!有的人可不这样啊,一看社会在动荡,马上跳将出来,大喊反社会,要当领袖,一看社会这颗大树风雨不动,马上逃跑,用个什么证,出国去了;再看社会正崛起市场主义,欣欣向荣,巍峨如泰山,便回来讨一碗饭吃:给我个什么头衔吧,我要这种荣誉。我不为这种人脸红,也为这种人着急呀。嗨!别就这么毁了自己的前半生呀!毕竟,你曾经努力过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反社会的英雄,那你怎么这么快又被怀柔了呢?你认识谭嗣同吗?他没走,你走了。错!还有,他永远不回来了,而你回来了。又是错呀!错在哪儿?错在你没有资格说艺术家必须穷了,错在你没有资格鼓动人家反社会了。我欢呼伟大的市场主义的到来,它让我体会着自在的力量,它让我可以无视来自任何体制的任何诱惑。我行,我素。我梦,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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