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刺》：那一种无可躲避的穿刺

　　这几年谍战剧已经很多，各有特色。但近日热播的《断刺》还是让人耳目一新，其特色主要有四：

　　一，人物形象真实、全面。长期以来，我们往往将人物简单化、脸谱化，这种所谓的典型化思维方式近年来已被渐渐摒弃，无论是红色题材还是一般题材，人物形象更为全面，更贴近生活本身。《断刺》在这方面更为突出：胡云之作为中共上海地下组织的高级领导人，在处决一个在党内只能算是小角色的叛徒之后，竟然被唐栋的计策所迷惑，在没有充分调查、周密部署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从而导致全军覆没；在中央警卫局精心挑选的保卫小组中，方时中可谓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地下党员了，当年为了掩护李赫男，面对唐栋的咄咄逼人，毫不畏惧，镇定自如，可是现在却为了华敏这样一个小女人，整日里疑神疑鬼、争风吃醋，直至最后完全丧失理智、走向毁灭；而华敏呢？仅仅因为发报技术就被招入保卫小组，在保卫小组中，她的主要工作似乎就是蛮横、粗暴地拒绝方时中（方时中的脸皮真厚，屡遭拒绝，从不放弃），同时满脸柔情地看着萧忠泉，完全就是一个情窦初开、不问世事、任性无知的少女形象；中央警卫局派来调查李赫男的组长，则全然不顾当时情境的诸多危险，蛮横、简单地将李赫男隔离处置，似乎认定李赫男就是敌人安插进来的特务，直至被唐栋偷袭成功，生死存亡关头，他竟然将仅有的一个助手派去监视李赫男、并命令他可以直接杀死李赫男。

　　这些看似低级、难以置信的错误，丝毫不会影响到正面人物的光辉形象，反而是真实地表现了革命的艰巨性。因为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误，革命者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被蒙蔽，正是在这样错误不断、困难重重的情况下，保卫小组取得的每一点成功才显得那么珍贵。黑暗不仅来自于敌人，也来自于自己，相比而言，自己内部的黑暗更加沉重、更令人绝望，因此，在经过那么漫长、浓重的黑暗之后，那终于浮现在地平线上的光明才显得那样可贵、感人。

　　二，情节紧凑、扣人心弦。这几年的谍战剧精品很多，但大多是敌在明处，我在暗处，《断刺》则是相反，唐栋等人在暗处，处处设置陷阱，李赫男等人则在明处，时时疲于防备。围绕宝钺的绥远之行，如同不断出现的行进图所展示的，危机四伏：一方面是唐栋必须要刺杀宝钺，阻止绥远和平起义，这是保密局毛人凤给他的死命令；另一方面是李赫男必须保卫宝钺的安全，确保绥远和平起义顺利进行，而宝钺的重要性与危险性是相等的，他对于自己的危险处境了然于胸，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各种因素的不确定性，使得这种矛盾、对立更加紧张：不要说小组内部几个人的离心离德、貌合神离；不要说向子明的节外生枝、张国珍的轻视倨傲；也不要说焦汉魁部队的猖狂进攻、额鲁巴尔王爷的暗藏杀机；仅仅是埋藏在李赫男身边的“草枭”和“穿山甲”就已令她穷于应付，屡陷绝境。这不同于一般谍战剧的我方潜伏在敌方，而是敌方潜伏在我方，是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被敌方牢牢掌握。李赫男的困惑、无奈甚至失误恰恰说明了敌人的狡猾与险恶，也使得整出戏险象环生、扣人心弦，在种种失误与猜疑中，在层层鲜血与泪水中，李赫男和她的保卫小组一步步走向最后的胜利，走向绥远的和平起义。

　　三，你是我心头永远的一根刺：全剧交织着两条线，主要的线索是唐栋等人对宝钺的刺杀，李赫男等人对刺杀的阻断，此所谓“断刺”。然而，还有一条忽隐忽现的线索，唐栋对李赫男执着的爱恋，换句话说，李赫男如同一根利剑一次次刺穿唐栋的心。前者之刺固然精彩，后者之刺同样感人。如果说前者是悬念迭起，惊险而刺激；后者则是感人肺腑，悲凉而无奈。前者如同交响乐，一个又一个大场面、大制作，枪战、爆炸，场景的变幻、情节的推进，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后者则如小夜曲，永远的观望，永远的一朵矢车菊，如同唐栋的表情，沉默、平淡而执着。这刺，不是刺杀，而是生长在内心中的情感之刺唐栋对李赫男的感情。李赫男经过家庭巨变，爱人和战友死在自己眼前，儿子不知所踪，这一切都与唐栋有关，因此，她不可能爱上唐栋，这意味着唐栋的执着只能是镜花水月。对于唐栋，他执行的是刺杀一个现实的生命，然而，他没有意识到，李赫男是他心灵、感情的刺客，较之于李赫男等人对宝钺的重重保护，唐栋的心灵对于李赫男毫无设防，一次一次李赫男出现在唐栋等人的瞄准镜中，唐栋痴迷于这种毫无可能的观望中。越是不可能，越是那样吸引人。童蕾和柳云龙的表演都是冷色调的，看不到当代言情剧那样的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唐栋只是偶尔表现出对李赫男的情感，而李赫男则几乎从未给过唐栋任何回应，但她的内心深处，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哪怕是再细微的一点，留给这个一直在观望自己的男人？留给自己儿子健生如此依恋、称之为“唐爸爸”的这个男人？剧中没有说，也不允许李赫男说。但当那个男人如此忧伤、如此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深情地说“每天早上，记得带他去看太阳”，在空旷的城楼上，站起身，转过身，饮弹而尽，我多么想看看此刻李赫男的表情，如果镜头能够给她一个面部的特写，也许，能有那么一点点吧。

　　四，配角出彩、场面宏大。一部好的电视剧仅有主角的精彩表演还是不够的，配角的设置同样十分重要，本剧的配角同样值得称道。周旭山，这位曾经的汪精卫的保卫顾问，对李赫男的保卫工作一开始是袖手旁观，不闻不问，甚至对德高望重、人人敬仰的宝钺先生也是直言不讳，但经过尹良的冷嘲热讽，情理交加，逐渐转变为全力以赴，直至以死相报。他与尹良之间的友情外冷内热、看似互相捉弄、互相讥讽，其实相知相敬。本剧的两个一号角色都是庄重有余，活泼不足，在此意义上，周旭山和厨子尹良在厨房内的搞怪、斗嘴显得尤为重要，它让人在紧张、严肃的庄重之余，又体会到生动、活泼的谐趣，这是一部数十集的电视剧不可或缺的，因为它是作为主色调的冷色之外必须的一抹暖色，是紧张、惊险之外必须的轻松、愉悦。

　　冯丽娜（后化名樊秀秀）的妖艳和痴情更是令人难以忘怀。长期以来，国民党女特务的形象是妖艳而放荡。冯丽娜大波浪的头发，鲜红的嘴唇，长长的马靴，这都是经典的女特务妖艳造型。但不同的是，这个女特务一点都不放荡，如果说唐栋一直沉迷于对李赫男的观望中，冯丽娜则是站在他背后深情凝望他的那个人，正如卞之琳的《断章》所云：“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种妖艳而纯情的女特务形象有些另类，也有些魅惑。

　　其他的配角，如方时中的急躁轻率，谭永源的足智多谋心机深沉，宝钺的沉着冷静，张国珍的倨傲自大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另外，不同于一般谍战剧主要着重于剧情和角色的塑造，《断刺》在场面上更为开阔、宏大，有狙击、有炮战；有大规模的厮杀，也有小部队的突袭；有辽阔的蒙古草原，也有险峻的高山断崖；骏马奔驰、马刀飞舞更是一大亮点。

　　作者简介：

　　李昌舒，哲学博士，南京大学文学院美学教授，哲学、中国古典美学及美学原理著名专家学者，目前主持有多项国家级专业课题项目。

　　作者：李昌舒 (来源：千龙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