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戏剧就是扮演 看英国剧团的《外套》

　　如果说生活是卵，戏剧就是蝌蚪；生活是蝌蚪，那戏剧就是蛤蟆了。壁虎剧团的《外套》可以说是这样一只蛤蟆。它是生活，但是你在舞台上看见的绝不是现实。

　　《外套》到了中国，大家都感觉很炫，因为它这样的样式和风格，的确不太常见。但是《外套》的思路，却是完全老派的思路。它只不过是老老实实回到了戏剧艺术发端的原点，抓住了戏剧艺术的自然本性而已。它抓住的是两个字：扮演。

　　扮演，就是装扮，表演。

　　先看装扮，《外套》里的人，无一例外，都不是正常人的打扮，涂了粉的惨白的脸，轮廓清晰的眼圈和猩红的嘴唇。我想作者其实是想用面具的，所以他用了面具化的化妆。这样的化妆，含情脉脉的女人朱唇未启便有万种风情；而魔鬼般的男人咧嘴一笑，则会让人毛骨悚然。主人公阿卡基那件外套，后背正中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三角口子，后来索性上下贯通，豁成了两片，行走起来是一番吴带当风的神采。装扮如此犀利，但你并不感到突兀，因为作者要展示的正是日常生活的传奇性，普通人的极端体验，它传奇到要与魔鬼和上帝打交道，极端到主人公年纪轻轻却会无疾而终。而阿卡基随风飞舞的衣袂，正与他拒绝撒旦的诱惑之后发奋工作以博取那件梦寐以求的漂亮外套的心境吻合，所以我们会见怪不怪。

　　再看表演，《外套》的整个演出，你基本看不到日常生活的行为动作，所有动作表情都经过适度夸张放大和置换而变形了，比如办公室里整齐划一的工作节奏，这节奏再经过音乐音响的强化，就有了明显的程式性、仪式性。而所有的程式性和仪式性都是为了将现实陌生化，它在暗示：你看的不是现实，而是表演；比如演员在舞台经常有集体动作，这个集体动作会特意形成一个变化万端的湍流，而这湍流会经常产生若有若无的瞬间的顿挫，就像我们看见木偶表演当中由于它肢体僵硬而形成的那种顿挫一样。当然剧中最醒目的，还是那些道具。作者轻松自如地用各种虚拟性手段，迅速地、自然而然地与现场观众建立起了一个假定性的原则：舞台上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但是我演的可都是真事。我们看见的门完全不是日常所见的门，它只是玩具一样大小的门扇，拿在一个演员手上，而此时此刻那演员则是门框；我们看见的卧室墙上的像框，并不是画像或者照片，却是两个活人的脸挨在一起：那就是主人公的爸爸妈妈……如此等等，总之一句话：我是在演给你看，而不是在舞台上展示现实。然而透过扮演，你却能看到生活的更深处，陌生的人所讲的，却正是你我他的故事。

　　扮演，无论是中国的戏曲，日本的能、歌舞伎，还是晚期的斯坦尼、盛年的梅耶荷德，都明白这一点，抓住了扮演，就抓住了戏剧的本质。而所谓先锋性，不过是对这本质认识得更深一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