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鹏强忍泪水。
中新网12月25日电近日,李亚鹏做客杨澜的《天下女人》,卸下往日面对媒体的一身防备,深情回忆着今年在边疆救助之旅中遇到那些人和事,甜蜜地谈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感人之处,李亚鹏仓惶落泪。以下是节目部分实录
“回去就等于失败” 杨澜:非常感谢亚鹏来参加我们的节目,其实他在2009年完成了一次非常了不起的旅行,带了一个医疗队进到西藏和新疆去为一些具有唇腭裂症状的小朋友或者是老人家进行了治疗。第一站从哪里出发的?
李亚鹏:我们第一站到了拉萨,做飞机飞到拉萨,然后从拉萨开车,开到阿里。
杨澜:一千多公里得开多少天啊?
李亚鹏:用了两天,将近三天的时间。
李艾:那很快了。
杨澜:那把这个日程压缩了,对于旅行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李亚鹏:尤其这种高原地区呢,旅程压缩了意味着你的高原反应会更加严重。
李艾:那你们最大的反应是什么呢?碰到的困难是什么呢?
李亚鹏:每个人不一样吧,我们之中有呕吐的,不停地呕吐的,有因为高原反应头疼的。我们到的第一天,落脚的那个晚上,我们的氧气瓶就全部都用光了。然后是临时去充的氧,当时我也躺在床上不行了,我跟我那助理住一个房间,我们俩一个晚上只有一个氧气瓶,都抱着头在那儿捏,然后我就戴一会儿吸一会儿,然后再给他,他吸一会儿,就这样。
杨澜:有点像战友的感觉。
李亚鹏:对。所以后来阿里红会来接我们的那个领导就问我,他说:“要不然算了,我每个房间都去看了,你们北京来的都不行了,要不然还是回去吧。”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可以说回去吧,回去这个事……
李艾:就好像失败了啊,就没成功。
李亚鹏:不是好像,那就是失败了。
杨澜:所以到了阿里的时候看到当地已经集合了几十位的这个唇腭裂的患者的时候,那种感受是什么样的?
李亚鹏:在我们的患者名单里有一个64岁的老太太,但到那儿以后我们没有看到她,我就特意去问为什么没有来。后来他们了解了情况,说她放弃了,因为,第一她是五保户,没有亲人陪她;第二,她们家离阿里还有600百公里,她从她们家到这儿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当时我就问阿里当地的廖专员,能不能想个办法找辆车把她接回来,但有陪同人员就说,可能是她因为年纪大了,觉得没必要了,说要不算了,不做这个手术了。当时廖专员就说了一句,“就是去见上帝,我们也要漂漂亮亮的去嘛,要不然不显得我们人间太不温暖了。”
杨澜:说得真好啊。
李亚鹏:我们原来的计划是从阿里返回拉萨再回北京的,但是我们要返回的那一天突然下大雪了,大雪封山,我们没有办法回到拉萨,那么另外一条回京的路,就是从阿里直接去新疆,到新疆的喀什。所以我们第二站就到了喀什。
杨澜:我的天啊,这中间真是差得有点远,结果从阿里到喀什你们用了多长时间?
李亚鹏:一天半。实际上说按日期的话是不到两天,但是按行程的小时数我们几乎就没停过,三十多个小时我们从阿里到喀什的路上,翻山的时候就是遇见大雪了——其实我们还有三座山就可以往平原下开了。然后我们就现场开了一个会,说怎么办,如果我们停在那儿住宿的话,那明天雪一封山根本不可能走,我们不但手术做不了,回北京也回不了,所以我就说我们试着往前先翻过一座山,那里还有一可以住宿的地方,到那儿再做决定。翻完一座山之后,大家也没停,反正就继续往前开了,但是这个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了,因为山上是没有信号的。结果到山顶的时候,就出了状况。因为那时候雪已经下很厚了,有两辆迎面而来的那种十轮卡车,由于运货太重,在盘山道上行进会打滑,所以就停在那儿用石头把车轮子垫住。我们队里前面几辆车过去了,剩了两辆车,包括我坐的这辆就没过去。因为那里晚上很冷的,而且那是山顶,海拔非常高,又没有电话,也无法求救,而且在那天气里连方向都分不清,如果说我们油不够的话,就有点危险了,会冻在那上头,会冻死人的。后来扛了四十分钟吧,我们确实油也不多了,但是还好,因为那个卡车应该油比较多了,可以跟他们借一点,后来就跟他们商量,因为我们穿着那个基金会的队服,这儿有红十字的标志。
杨澜:你这一路手语已经发展得很好了。
李亚鹏:说不上话都。然后呢,大家就商量了半天,说因为太危险,因为它是上坡的时候停住的,又开不上来,只能是让它往后倒,倒着这样侧开一点,可是如果一下倒下去,它也很危险,万一刹不住这就下去了。后来我们所有人下车,每人抱一块石头,在每个轮子后面站着,然后前面一个人拿着手电筒,约好信号,一看信号不对劲,就赶紧往下面扔石头。
杨澜:你也抱着石头在那儿等?
李亚鹏:那必须的呀,都不够用,两辆车呢,那么多轮子,我们也就扒着。用了四十分钟的时间,给我们挪开了,真的是用了四十分钟时间。我就觉得是,半厘米、半厘米地挪了大概八十公分吧,我们就可以往前走了。我们前面的车下了山后也发现不对了。
杨澜:就把你们丢了其实是。
李亚鹏:他们都开始在那儿等了,也不敢往山上开,因为已经很危险了,那是盘山道啊,万一掉下去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当我们会合的时候,有点像那个。
杨澜:红军会师的感觉,红四军和红一方面军。
李亚鹏:对对对,会师。大家欢呼啊,下着大雪都冲下来在那儿拥抱,就说没事,继续开,反正就是这样到了喀什。“我也不是经常像个老大妈”
杨澜:我听说你们去的时候还有父母对于手术的结果不是特别的有信心?
李亚鹏:对,有一位父亲,很帅的一个藏族父亲,他的女儿也是特别漂亮,大眼睛,戴了一个口罩,而且一看那个口罩就是常年戴的。他那个眼神就是非常紧张的那种,后来我就拿着我手机给他看,因为里面有我女儿的照片。
杨澜:你给他看。
李亚鹏:我给他看,我就安慰他,我说你的女儿,她的唇腭裂的情况跟我女儿刚好是非常相似的,我说你放心她做完手术会跟我的女儿一样。他就很放心地让女儿去做这个手术了。因为都是有女儿的父亲,有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守镇:我想问李亚鹏,因为我觉得看你的表面,像从来不会哭的人,但是我刚才看你做慈善活动时候的照片,经常哭,就像老大妈一样,。
李亚鹏:好,我可以解释一下。一个呢是因为做这个工作接触到这样的事情比较多,因为这些事情都很真实,你知道真实的事情是最能够打动人的。刚才我鼻子酸了一下,我再讲一个小故事,因为我看到刚才放的那个短片里面里面有一个画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婴儿,她的小手拉着我的手,对,就是那张照片!我想讲一下这个小女孩的故事。她也去了阿里来,但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瘦弱到没法做手术,因为手术需要麻醉,而她的体能抵抗不了手术带来的伤害。她的母亲也是一样,就抱她坐在那儿不走,我忙来忙去,后来就发现她,了解这个情况以后,也是没有办法。那小女孩就紧紧抓着我的手,二十分钟吧,就是不松开。
杨澜:其实按理说你是个陌生人。
李亚鹏:陌生人,然后别人的手想来取代我的那个手指头,她不要,就是紧紧地抓住,那个女孩很白,眼睛很大,很像我女儿。当是我有点感触,就说我们再多拿一点钱,给她去做手术。安排好了以后,我说让她去先把营养补一补。。
杨澜:先去医院补一下营养。
李亚鹏:回来以后,我得到一个消息,说她的母亲突然抱着这个孩子从医院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地址什么的。但我当时已经很想助养这个小孩了,对她就是……你说不清。
杨澜:有这种心灵感应。
李亚鹏:对,一种感应,我知道她需要我,然后我跟红会的人说尽量找到她吧,我说我想帮助这个孩子。后来找到了,我特别高兴,那个红会的人刚好在北京开会,我们俩还喝了两杯酒,庆祝了一下。结果就在一周以前,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这个小孩没有了。
李艾: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吗?天啊。
杨澜:所以这大概是她留下最后一张照片吧,好可怜,一个小生命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匆匆来了一回。
李亚鹏:所以也不是经常像老大妈,因为,谁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相信你爹!”
杨澜:有时候觉得生命其实充满了各种机缘和启示,我记得你博客里写过,你说过去不知道什么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有什么大任会降临在我们的身上呢?但当你的女儿出生的时候你突然知道“在我35岁我要做父亲的这个时候,做好这个父亲就是我的大任。”
李亚鹏:是,那是女儿出生的时候我写的。当时还没法去公布这个事情。
杨澜:你看到这个小生命的之前,可能曾想象过她无数次,当她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带着她的鲜活的生命包括她的一部分残缺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李亚鹏:这个,有一点惊讶是真的,但是“骨血相连”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的,除了有一丝的惊讶以外没有任何的什么恐惧,或者害怕,或者觉得不好看,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第一次去监护室看见我女儿的时候,她就是看着我,然后也不哭。
杨澜:那么小的baby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你呀?
李亚鹏:不是像我们这样睁开眼睛,就是这样了,很安静在那儿,非常安静。后来我要走的时候,因为我不能在那儿待时间太长,我不可能在监护室一直看着,我一走她“哇”就哭了。她可能能感觉到,就是有感觉的。
杨澜:真是啊。
李亚鹏:然后我就回来,我记得我当时跟她说过一句话,我说“没事,你相信你爹”,我当时真的说的是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词来。
杨澜:我跟你说,就得说爹才够味。
李亚鹏:真的,按理说这个不是自己平时的词汇跟语言,但是我印象特别深,因为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自己心里也……我说你相信你爹,我说你一定会没问题的,然后我就走了,然后旁边那些,当时我也没有哭也没有什么,我不是经常哭的。
杨澜:结果把旁边的护士医生弄哭了是吧。
李亚鹏:对对对,他们一帮人。
杨澜:“你有你爹”,其实这真是一份男人的承担啊。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特别是中国的一些父母,我们没有太强烈的这种宗教的观念的时候,他们会觉得如果我知道我的孩子会是残缺的,我可能会终止这个妊娠,但是你却说到你和你的妻子几乎是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这个是不是对生命的一种看法?生命一定是完美的吗?
李亚鹏:我们根本连讨论都没有讨论,没用一分钟,三句话,就说了三句话,在我妻子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
杨澜:哪三句话呢?
李亚鹏:因为当时从医院出来嘛,那个医生跟我们说了这个情况,因为做了B超,检查到了。然后我们俩也没有说话,到了家也没说话,一直到晚上睡觉也没有说话,但都知道谁也没睡着。但我觉得还是要讨论一下这个话题啊,我说你怎么想啊?她说,“我还能怎么想,你什么意思啊?”就有点质问的那种,我就说“我明白了”,其它我们什么都没说。
杨澜:就这三句话。
李亚鹏:一句实质性的都没说,但是我明白她那个口气的意思是……
杨澜:这还需要问吗?
李亚鹏:对,我说那我就明白了,因为这毕竟跟母亲的关系更大,我还是要非常尊重她的这个意见。就这么三句话。
杨澜:你好像觉得这个基金会是为女儿来做的,是吗?
李亚鹏:是,当然是为女儿做的,是给她的一份祝福,其实我想得更实际,做一个基金会可以帮助很多孩子。我们现在已经帮助4300多个孩子做了手术,但是除了这个之外其实我也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就是我希望改变——通过我们这种行为改变世人对这个群体的看法,为我的女儿长大了以后创造一个比较好的人文环境,我说的是很具体的想法。
杨澜: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真实很自然,特别值得尊敬的一个想法。 “女人有时比男人坚强”
杨澜:所以想想这三年觉得不可思议啊。你回头去想,其实在这三年当中,夫妻俩有没有因为嫣儿的事争吵过,或者是崩溃过、不开心过?
李亚鹏:不,不,从来没有。
李艾:从来没有?
李亚鹏:从来没有。
李艾:那有讨论过吗?
李亚鹏:讨论是经常的。
李艾:讨论的最多的是什么方面呢?是手术治疗呢还是?
李亚鹏:很多,一个是治疗的问题,一个是教育的问题。因为在治疗方面,她现在已经过了一个阶段,不会有太大问题了。而她的下一个治疗期是要在她再长大一点以后,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教育,对她的教育的问题。
杨澜:其实这个就是变成,可能是你们非常个人化的一个困难,就是可能其他的家长会觉得“太好了,孩子做完手术我就可以把他放心地放进幼儿园,送进学校”等等,但是对于你们来说,因为这样的一个所谓明星的光环,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大的困境,孩子会得到你们并不想让她得到的那种过度的关注,所以使得她是不是要去跟其他小朋友玩,她会听到什么样的话都变成是非常让父母担心的一种状况。你决定要怎么样来面对这样一种状况?
李亚鹏:我相信这个问题是我们讨论最多的。而且我们已经付诸行动了,因为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三岁看小,五岁看老”。其实对于一个儿童的教育,在他三到五岁的时候是构建他心理形成的一个最佳阶段,实际上这个时期的孩子就已经可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自我性格,那么这个如果建立得好,将来他面对困难或者面对我们刚才说的……
杨澜:包括面对不公平的事情他能不能够去面对。
李亚鹏:对,他会有一个更坚强的心理预期,预防吧。这一点上她妈妈确实做了非常大的努力,我觉得给予孩子的爱不光是那种生活上的照顾,最多的就是在教育上,身体力行。我们带着孩子已经上了几年的一个课程,可以说是针对她而设置的一个课程。她妈妈会定期带着她,我们一起去郊外跟自然接触,三年多以来从未间断过,从她降临那天开始。
杨澜:因为你们并不想把她锁在家里面,对吧?她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这个非常复杂的世界。包括她要建立起来她和这个世界的一种关系。这是你们不能替代的。
李亚鹏:对。
杨澜:你把女儿送进手术室的时候觉得忐忑吗?
李亚鹏:我没送,我不敢进。
杨澜:你不敢进去?
李亚鹏:对,我妈和我太太陪着进去的。我就在那个大堂,我一往里走,脑子就会想象那个手术室里的那种(情形)。我不敢想,但是就在我等待的过程当中,我做了个决定,我说我回去要捐一个钱,因为可能还有很多遇到这种情况的条件不好的家庭怎么办?我们还算条件好的吧。所以要做这个(基金会)的第一个念头就从那儿开始的。
杨澜: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是她的妈妈陪她进去的。
李亚鹏:对。
杨澜:所以你说是不是觉得有的时候女人比男人坚强啊?
李亚鹏:对,我妈也进去了。
守镇:我特想知道你年轻的时候,考虑过会变成现在这种状态吗?因为我觉得像安吉丽娜朱莉,她过去也是很反叛的,然后现在有了孩子之后完全不一样。你是不是以前也是那种经常欺负人、欺负女人的坏男人。
杨澜:欺负女人?
守镇:以前曾经是这样吗?是不是?
李亚鹏:我们中国男人都不欺负女人。
杨澜:你想象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吗?
李亚鹏:我的反差不是特别大,因为我父亲就是一个非常受邻居,或者说单位的同事称道的一个人,那孩子是会复制自己父母的言行的么。但是我还是要承认,就是我这个女儿的到来,尤其是这么一个特殊的孩子的到来,对我人生的改变那是非常非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