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皇后》开场就以出其不意的喜剧性表现一一“爬烟囱”来揭示林瓔大胆顽皮的性格,当父亲和亲友都忙乱着寻找突然失踪的小姐时,却是仆人怀中的小狗抬头凝神,发觉了高高在上的林瓔。由小狗视线引出人物,这种匠心独运、妙趣横生的喜剧性细节给了影片轻松的基调。又如《小玩意》中叶大嫂无意弹到弥勒佛脸上的泪珠,让佛像显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大路》中金哥和工友们“敲下巴”有趣的招呼方式;《火山情血》中妹妹和情人同样爱皱鼻头的习惯动作……都成为孙瑜电影中鲜活的印迹,透视出孙瑜喜剧化的审美趣味。
《小玩意》中的螳螂张;“小乌龟和的乌龟”段落;《大路》中比比皆是是喜剧性情趣和段落。
二、 类型中的作者
在电影的制片策略方面,孙瑜本人梦想着远离商业功利,从事自主的影片创作,能够“求同志多人,组织一非商业性质之公司一一自然以不折本而能继续前进为度一一真替华夏作点有益之举”。(《孙瑜给洪深的信》(1926年5月25日)。载明星公司特刊第14期《富人之女》号,1926年。引自《中国无声电影》,中国电影出版社1996年版,第1216页)早年,孙瑜曾在报刊上著文标榜电影导演在制片过程中的“统治者”地位,甚至为维护与实践这一主张不惜与“联华”当局发生过数次程度不同的意见纷争。但最终,孙瑜在个人表达与适应电影工业、公司运作以及满足观众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在激烈的市场和商业角逐立于不败之地,并一度最具市场号召力的“叫座导演”。
孙瑜曾在美国系统的学习和研究过电影,对美国好莱坞电影比其它任何中国导演都更加熟悉。那么在他的电影创作中,借鉴好莱坞电影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尽管我们不能说孙瑜电影创作直接照搬好莱坞电影模式,但他的电影创作确实受到了美国通俗剧的影响。(孙瑜本人却在自己晚年的自传《银海泛舟》中坚决而含蓄地否定了这一点。他始终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位忠实的民族影像经验的探索者)
早期中国电影的叙事模式传承了好莱坞的“通俗剧”模式,按照美国著名学者罗伯特、朗格的说法,“通俗剧”这种形式要求高度简化和模式化,需要“重复的程式”,‘‘叙述上要将时间压缩”。“通俗剧“的表现手法有以下几个特点:一,“通俗剧”最大的好处就是很容易把观众带入到剧情中,让观众的情感透射在人物命运上,为了给观众提供一个情感宣泄的机会,编导就想方设法挖掘日常生活的戏剧性,或者编织各种各样的冲突。二.人物命运跌宕起伏,善良的主人公往往祸不单行;三,善恶分明,有时对恶人的塑造不惜睑谱化,在“通俗剧”的的世界里邪恶是不需要理由的,矛盾冲突的双方水火不相容,总是绝对的,没有中间地带,至于“恶”的动机是什么?邪恶是怎么形成的?创作者没有进行深入的反思。
30年代一批深受“五四”进步思想影响的导演,他们拍电影显然不是以赚取观众的眼泪为目的的,他们要在影片中承载自己的思想。但他们也清楚改造社会的良药必须裹上一层“糖衣”,才会被更多人接纳,必须顾及到当时观众普遍的文化水准和观影习惯,于是.30年代的中国电影导演几乎一致地选择了“通俗剧”的载体,在这个叙事框架里表现自己的艺术和政治抱负。美国著名学者毕克伟认为,“通俗剧”迎合了当时中国导演将马克思主义基本信条大众化、戏剧化的重要。《小玩意》可以被看作是普罗大众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初级教材。(郑树森编《文化批评与华语电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8页)
中国第一部影片拍摄于1905年,到20年代.中国电影工业以上海为基地开始迅速发展繁荣起来。这个中国最大的现代工业都市为电影这一工业化时代的艺术媒介提供了足够的“标准观众”——现代市民阶层。而这一观众群也必然以自己的口味和审美需要规范着中国电影的发展方向。正如欧洲_工业革命时代的市民艺术——“情节剧”为后来欧美的电影艺术提供了 种标准的叙事模式一样,早期的中国电影也是在这一模式的基础上建立起自己的叙事艺术(在中国,与这一现代市民相关联的艺术形式从元代的杂剧”直到民国时代的”文明戏”)。早期中国电影中的情节剧主要是以“教化片”(也包括当时出现的一些“社会问题剧’)和20年代后期兴起的‘古装片”、“武侠神怪片”的形式发展,并形成了中国电影的正剧和娱乐电影两大主流。30年代,随着中国社会环境变化一-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引发的民族社会意识的改变和”左翼电影”的兴起,中国电影中的情节剧开始向着 一种更加严肃和现实主义(东方式的)的方向发展,并奠定了其后中国电影的一种主流形态。蔡楚生是其代表性人物。
孙瑜大部分作品也具备了“通俗剧”的特点,《火山情血》《天明》《小玩意》、《武训传》(1950)等影片显然是属于“通俗剧”。孙瑜在保留了“通俗剧“叙事言情方面的迷人之处外,也对”通俗剧”进行了孙瑜式的改造。孙瑜电影有着一般情节剧的基本元素:如建立在传统道德和人道主义观念基础上的善恶冲突,曲折复杂的情节,类型化的人物,以及情节叙事中“巧合”、突转”等手法的运用。但是,孙瑜电影有自己的叙事特色,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在正剧人物身边没置的喜剧角色和场景,以增强影片的趣味性。这样,孙瑜电影虽然注重情节的曲折复杂,但由于经常在情节中融人大量的喜剧性场面和因素,而构成着一种带有散文式、有时甚至是喜剧化的艺术结构,带有导演孙瑜强烈的个人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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