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这里指摘春节晚会导演素质的时候，一定会惹得这些自以为是的精英们的恼火。大家都知道，在高手儿、“星腕儿”云集的中央电视台，能够竞标春节晚会成功，足以表明此“更”非等闲之辈。曾经的赵安等导演不可一世、狂傲至极。他们喜欢把自己局限在小圈子里，和同行比、和身边的同事比，结果得出的结论永远是“人不如我”，我乃中国甚至世界“第一”！——我的学识、经验、能力、水平、创新意识……总之我的一切一切，对于担纲春节晚会是无与伦比的！如此自我感觉良好当然看不到自身的局限，又怎能实现导演自身与春节晚会的双重突破呢？春节晚会只好在这些自以为是的导演推动下，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原地踏步的脚步……

　　较比表面花哨的形式创新，春节晚会的内容创新要艰巨和复杂得多。那么，作为晚会的总设计师，总导演是否有能力实现春节晚会久违的内容创新，从而推动春节晚会的真正进步？我们看到，距离春节晚会内容创新应当具备的能力素质，现阶段总导演的水平普遍存在着差距。导演们的“卓越才华”还只是停留于“形式创新”的层面，对于体现创作者内在功力、饱含创作者深刻审美体验的“内容创新”，则极其孱弱无力。形式的创新总归属于表面的“耳目层次”，一看就会，极易克隆模仿；内容的创新却是反映创作者内在素养、境界、冲力的“心灵层次”的东西，极富个性的魅力、无法生搬照抄，必须依靠春节晚会的主创者狠下苦功，多学多悟。这里很重要的，就是要求导演具备超越常人的判断、认识水平。

　　作为春节晚会的总设计师，把什么样的作品拿来献给广大观众？把什么样的精神风貌传递给电视荧屏前的中国人？总导演的使命任重而道远。这里涉及的，就是关于好节目的判断、识别能力。中国古人对此早已有高深的认识。叶燮著名的“才识胆力”说，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识”，因为“唯有识，则能知所从，之所奋，之所决。”“唯有识，则是非明；是非明，则取舍定。不但不随世人脚跟，并亦不随古人脚跟”②袁枚对此亦有相同的看法，认为“识最为先。非识，则才与学俱误用矣”。这种“识”，对于春节晚会来说，首先就体现为在节目的遴选大关上，是否有“眼光”。

　　历来的春节晚会总导演掌握着节目最初的遴选大权，许多想借春节晚会出名的人就是看到这里的可乘之机行贿腐化总导演的。面对数以千计渴望在春节晚会上露面的作品，总导演是否能够克服“金钱”的诱惑、理智地从对春节晚会负责的角度进行节目的遴选？这里尽管隐藏着玄机，但是作为春节晚会的道德学并非我们所关注的视角。作为一种学术探讨，我们已经把理智的导演预设为研究的前提，思考其素心为公前提下的能力素质问题。在来自信函、互联网、毛遂自荐、第三者推荐等各种渠道五花八门、数量不菲的节目源中，对好节目的“识别力”，足见出总导演的个人素质。这种遴选看似简单，但往往就是在这一环节上，许多优秀的作品被挡在春节晚会的大门外，永远无缘与广大观众见面。而一些平庸之作却被总导演格外看好，热情地接进春节晚会舞台，直到正式演播之前，还被视为晚会的“看点”大炒特炒，比如以上提到的各种所谓名列春节晚会“第一个”的节目即是如此，……从中可见导演眼中的“好节目”与老百姓真正认可的“好节目”之间的严重错位。发生这种错位，责任不在观众，而在总导演。因为晚会是做给观众看的，不是总导演而是观众，才是晚会最终的裁判者。

　　要纠正这种错位，提高对于美的判断、识别能力，除了踏踏实实地加强文化与美学素养便没有别的捷径可寻。这对于“忙”得没有时间“充电”的诸位导演来说，的确是不小的挑战——因为在他们功利主义的眼里，理论知识永远是晦涩得无法产生直接效益的无用之物，他们不肯去学、去思、去悟、去与实践碰撞火花从事创造，不懂得理论的“无用之用”、“无用之至用”。像春节晚会舞台上一错就是多年的“众人分唱一首歌”的演唱形式、一错就是多年的小品的“非喜剧风格”、一错就是多年的以明星为本取代节目为本的创作定位……如果具备起码的美学理论素养，就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不该发生的弥天大误。

　　所以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春节晚会导演“素质的贫血”导致了晚会节目“内容的贫血”，并最终导致春节晚会满意度的不断下滑。只有提升导演的素质，才是春节晚会走出目前困境的根本途径。

　　市场道路：“将春节晚会进行到底”的必然选择

　　而现在央视面临的严峻问题是，台内做过春节晚会的有经验的导演普遍擅长所谓专业视角的形式创新，对于内在素质要求颇高的内容创新则普遍表现得功力不够。功力的提升是日积月累长期积淀的结果，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一蹴而就。更何况许多大腕儿导演并不认为自己功力不足，也就不可能有意识地去自我提高。在这种情形下，央视春节晚会无论哪位导演坐庄都不可能从根本上扭转目前的困局。台内竞标的内部竞争机制已经使春节晚会的创造力濒临枯竭、危机丛生……在“春节晚会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中央电视台是否可以将改革的步伐走得更大一些，把竞争机制由台内引向台外？

　　实际上，这些年伴随经济领域的市场化大发展，文化领域市场化、产业化的呼声越来越高。在电视行业，走在最前沿的是电视剧，它的市场化转轨极大地激发了内部活力，满足了老百姓需求。那么，春节晚会在运营机制上是否也能够借鉴电视剧，让央视成为最大的买方，走上市场化的轨道呢？中国地大物博、藏龙卧虎，以国土境内的全部创作资源比之中央电视台仅仅几个文艺导演的创作资源，孰大孰小？孰深孰浅？央视必须改变这里面存在的一个观念误区，即认为春节晚会既然是国家级的晚会、全民的晚会，就应该只能让拥有国家级地位的中央电视台来主办，如若交由地方百姓、民营公司参与竞标制作，则一方面会令央视面颜无光，另一方面会在节目质量水准与政治思想导向上冒风险。这种想法需要我们认真地反省：中央电视台的确是大台、国家台，但是它的媒体至高地位并不取决于它所播出的一切节目都由央视独立“制作”——况且这也不可能，而是在于它所“播出”的节目是一流的、国家级的！对于老百姓来说，CCTV-1就是至高无上的媒体权威、就是最大的品牌！至于在CCTV-1上播出的春节晚会节目是否具体由央视主办则并不重要。只要年三十儿的晚上老百姓能在CCTV-1上看到让自己开心满意的春节晚会节目，中央电视台就功莫大焉！

　　从体制角度看，这就要求实行“制播分离”。制播分离是西方电视台普遍采用的节目运作体制，电视台的中心任务是“播出”节目，而不是疲于奔命地从事节目“制作”。中央电视台的制播分离改革也提出了很多年，但是走的步伐并不是很快。原因很简单，如果将这一体制全面铺开，央视只应当保留负责节目“播出”的人力，央视的员工编制将大大缩减。那么，绝大多数从事节目“制作”的员工怎么办？让他们全部下岗吗？何况央视内部的员工往往背景不凡、得罪不得，岂能对他们轻易言退？……涉及到春节晚会，如果让台外的力量竞争送选晚会节目，那么央视一大堆有名没名专爱为春节晚会忙乎的文艺导演，靠什么吃饭？

　　尽管如此，春节晚会生存的压力已经不容央视再蹉跎下去。据说2005年的春节晚会在节目遴选上就出台了重大举措：由每个省、直辖市各选送一个节目到春节晚会，数目大致是四十个，由此组成鸡年春节晚会的节目阵容。如此举措若能真的践行，的确是对以往十几年春节晚会的重大改革，从中可见央视正在摒弃“独揽”春节晚会的机制、试探着往前走。但是我们仍然不敢保证2005年的春节晚会就一定能够“焕然一新”。因为节目的遴选仍然局限在电视传媒的行业内部，由各地方台为央视老大哥选秀、帮忙。如果地方台有能力选送超越以往央视制作的春节晚会节目，那么鸡年的春节晚会一定就会大有看点，而这里的问题是，地方台究竟有无这样的能力？谁都知道在电视业界内部，一向是地方学中央，大陆学港台、港台学欧美。中央电视台在节目形式与节目内容上一向是地方台学习的好榜样——中央台推出了《幸运52》（尽管这也是舶来品），地方台就紧跟着出现一大批益智类互动栏目，中央台推出了《焦点访谈》，地方台就紧跟着出现《今日聚焦》等类似栏目，中央台推出了《今日说法》，地方台就紧跟着出现《拍案说法》等风格、样式雷同的栏目……如此等等举不胜举。在电视业界，超强的“跟风、学习、克隆”能力是人所共知的。那么，平日里亦步亦趋、跟风学习央视老大哥的各地方电视台，是否在春节晚会的舞台上就“一鸣惊人”，齐刷刷地做出超越老大哥的节目呢？对此令人深感怀疑。这就好比平日里考试成绩总在60分上下的学生，突然哪一天一起暴动考了满分！超过平日班里的尖子生……

　　所以，这种电视业界选送节目的形式可能只是一种“过渡的形式”，至少说明央视已经“放开”了节目遴选的视野。未来的春节晚会运作，势必沿着这一思路进一步“放开”视野，势必把节目选送的范围从电视行业内部突破出去，进而在全社会范围展开。到那时，春节晚会仍然需要总导演，总导演的中心任务是从众多的竞标者中审慎地选择“节目”，然后运用娴熟的专业技巧将这些优秀的节目穿针引线连缀成一台引人入胜的晚会。到那时，总导演的综合素质将与目前的要求大相径庭，由于主要工作是负责节目遴选，所以对于前文所述导演的“判断力、识别力”素质就要求格外之高。总导演必须既能入乎其内地站在专业的视角，更能出乎其外地站在老百姓的视角“选择”出能为广大电视观众真正青睐的春节晚会节目。

　　春节晚会未来的市场化道路势在必行。尽管目前“春节晚会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但是它仍然居于央视文艺排行榜榜首，仍然在文化产品过剩的“眼球经济”时代拥有宝贵的“注意力资源”。所以央视必须珍惜这笔资源、合理地运用这笔资源。相信只要心怀老百姓，对人民饱含深情与责任感，央视一定有能力“将春节联欢晚会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