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影像论坛“杰出青年导演峰会”全程实录

　　主持人：在中国大陆和台湾其实面临着刚才钮承泽导演说了他的经验，可以复制的经验，大陆和台湾其实有相似的地方，我们没有一个非常完善，专业、理性的电影工业体系，这个工业体系有不同的非常专业的工作人员在控制着，制片环节，监制环节，后期制作等等都缺乏专业的人才。我们再谈复制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从这样的一个角度来看行销或者创作，跟电影工业有关的一些东西。下面一位嘉宾就是彭浩翔，在香港电影工业体系是很发达的，在发达体系中我们知道你拍了很多很有意思的电影，下面是不是能够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创作经验？

　　彭浩翔：大家好，我的普通话不太好，所以我讲慢一点。其实我小时候梦想不是当演员，是当明星，但是我没有那么幸运，我年轻的时候没有碰到机会去演戏。我中学住在一位电影大师家的附近，我跑来跑去，但是很可惜没有看到我。但是很有意思，我中学时候成长是在80年代的香港，那时候香港电影是一个非常黄金的年代，一年差不多有三百多部电影在这个城市里面生产，你想多可怕，七百万一个城市，有三百多部电影，就是说每一天都要超过一个电影在开拍跟上映。我那时候念书不是特别好，一天到晚都是逃学，跟女朋友偷偷跑到电影院里面，但是没有钱，每次等电影院散场的时候，观众从出口那里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跑进去，躲在洗手间里面，然后再等。因为散场后可能15分钟就开下一部，我们在洗手间就体验一下，等15分钟过了我就跑过去看这个电影。用这种方法看了那时候的香港电影，我什么电影都看。因为你跑着去的时候，你不知道哪一个电影让你能跑着去，哪里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水平的电影。因为那时候DVD还没有流行，所以一天到晚都跑着去看，跑的时候，我作为一个观众在看的时候，我进场第一面跟女朋友在说，我觉得这个电影要是不是这样拍就好了，散场出来所有朋友都说，你觉得你真的这样懂，你将来应该做电影这一行。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但是问题是当时一开始想当明星，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后来因为在电影里面听到有一个工作刚好叫导演，导演是做什么的？那时候不知道，好像他做的工作主要是骂人，然后就是跟女明星闹绯闻，这个工作我觉得我可以啊，我OK啊。我那时候就想，要去当导演。

　　然后我那时候中学有一个会考，香港有一个考试叫会考，你要考过这个考试才能看你有多少分数才能想去上大学，那时候香港基本最低的要求是14分。我第一次考的时候我只有4分，然后我除了中文跟中国历史是拿到分之外，其他全部都没有分数。然后我拿着这个成绩单去见我老爸，去我老爸公司，我老爸没有骂我，他不骂了，哀莫大于心死。完全不骂，他一直看着这个成绩单，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他看完，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问“你打算怎么做”，我见他没有骂，我觉得他好像已经没有用一个父亲角度看我，他完全跟我平辈，朋友一样去交流，所以我就鼓起勇气跟他说出我真心里面想的事情。然后我跟他说“爸，我想当导演”。他看着我，一直不说话，然后他就要跟我说，他看着我有一种觉得很痛苦的眼神望着我。他说：“这样吧，不如你去学修空调”。我那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我特生气，儿子跟你讲想当导演，你跟他说让把学修空调，不靠谱，怎么可能从导演去修空调这个事情呢？我跟我爸说真的想当导演，问题是什么，问题是你在香港一般来说去电影学院工作的，基本上他是有家人是在电影圈子里面工作的。我爸说都是这样的，你一定要有一个亲戚在里面才能接受你进去，我说不可能啊。他说你看谢霆峰，他因为他老爸是在这个里面，所以他才能进去。然后他老爸也是电影学院，但是就算是下面也有一个可能不是，为什么我不能是。他说也可以，六七十年代新浪潮电影，去美国，去法国，念回来是一个海归电影导演这样子。他说我们家也没有这样子的钱，你就不如踏实一点，去学一些修空调。其实我老爸还蛮有远见，现在全球温室效应，空调的需求特别大。有些时候我家中空调坏了，我妈说修差不多八百块，看交钱的时候，就说当年要是学这个就太好了。

　　但是话说回来，我爸虽然不支持我当导演，但是他也没有逼我一定要去学修空调。我那时候就抱了一个编剧班，因为我发现有名的导演，他们可能会拍这样的剧本。但是他一定是自己懂得写剧本，所以我觉得写剧本是我当导演的第一步，所以我去学了一个编剧班。后来一个编剧老师把我带进来，我就去了香港有一个“亚洲电视”，香港有两个主要电视台，一个是无线电视，一个是亚洲电视，我觉得我好高兴，我人生在电影圈开启是叫亚洲电视，因为这个很重要，对我的精神鼓励，香港年轻的创作一定先去亚洲电视，亚洲电视有一个好处，他在香港是没有人看的，这是非常好的一个地方。为什么？第一，在无线电视，没有节目大家都会看，大家竞争比较激烈，组与组之间竞争在看收视率，他们每天回家都不会跟大家聊这个事情。但是在亚洲电视不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因为大家都是没有人看的。组与组之间交流特别好，给你看都没有什么用，收视率出来，你是一，我是零啊，然后大家就比较真心的交流这个创作，我在哪里学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因为他是没有钱，所以他分工也不只是每期写完剧本，我在一个综艺节目里面写一些编剧，写一些闹剧，监制人把我叫过来，他说你写什么？我说不行吗？他说不是不行，你写角色太多，没有钱谁去演。我说我改吧，他说来不及改了，你自己演一个吧。所以我终于从亚洲电视里面开启了我的演技的第一步。当年因为没有人看，但是我真的演得不错。说实话真正学到编剧，是我在亚洲电视当演员的时候，因为我过去我写的剧本很好，都是亚洲电视演员，他们都演不了我的那种剧本。觉得好像莎士比亚放在一个很穷的电视台里面，感觉真是对不起我。后来你自己当导演，才发现自己写的东西不是人讲的对白，完全连自己都讲不了，演到你发现连自己写的，只要敲过三行的对白，连你自己都记不住。后来我拿笔去改写，我在这个过程里面感受到很高兴。因为那个电视台什么都没有，后期，配音，乱七八糟事情都是你自己做，所以在那里学到了很多，对我来说我在亚洲电视那里学到很多。后来你发现再一个没有人看的电视台，待得太久也不是太好。你看到很多人在那里工作，其实好多在替另外一个马来西亚电视台写剧本。直到有一天，我有一个同学跟我说，其实他在电视台工作只是他一个副业。这个事情令我非常惊讶，我不好意思问，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工作，为什么不拿这个奖金就跑了？他说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不想有一天在这里待太久，我一直在想，我在电视台工作了几年，有很多电影圈的人，也有媒体的人，但是你还是没有办法打进去这个电影的行业里面。

　　然后我开始替一些电影公司写剧本，你发现写了几个剧本之后，我一直推荐自己去当导演。当时很多公司对我说，我不愿有一个监制很好，告诉我一个真实的说法，他说在这个世界上面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觉得你应该当导演。他说你没有当过导演，为什么要拿几百万去试你能不能当导演呢？我第一次听完这个说法，我特生气。当时我下到楼下的时候，我在想，其实他说出来我真是的问题，是因为我完全没有当导演的经验。你为什么要一个投资人去冒险，去试试你能不能当导演？在你自己没有梦想之前，你为什么要人家投资，在你自己还没有投资你自己之前？然后我去看，我看到我自己口袋里有12万港币，然后我重新再去找监制，我说你说得很对，我回去想这个事情很对，我决定我要自己投资，自己梦想，自己去拍，自己当导演。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写剧本？我看很多电影，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把团队建立起来，我说李虹能不能当我的监制，她说好，我就免费当你监制，教你怎么去弄？他也就介绍了很多监制给我。监制是余伟国先生，我很幸运，那时候他在刘德华公司去公司，他就是把他的员工介绍过来，告诉他们怎么做，你们就帮忙我这个电影，所以那时候认识了好几个团队的成员，他们一直都参与我的电影，我很幸运。

　　然后当我拍完第一个电影，等到我再希望拿着这个电影跟唱片的剧本去跟不同的电影公司看，你看我已经不只是一个编剧了，我是一个导演，我可以当导演了。但是不同的公司都是给你一个说法，对，你现在是证明了你可以当一个产品的编剧跟电影的导演。但是一直没有给我一个机会，但是后来很幸运，有一个朋友，刚刚那时候加入我电影公司，当我的CEO，看到他第一天上班，公司说有一个新电影送来的剧本，就放在他桌子上面，他就给了我这个机会，然后我就拍了我的第一部电影。

　　主持人：彭浩翔导演到今年已经拍了九部电影了，所以十年拍九部电影，后面的事情对于今天参会的这些年轻导演可能更精彩了，至于你年轻时候修过空调这件事情，好像应该在咖啡厅说过。您刚才讲话里有两个事情我比较感兴趣，作为一个出色的编剧和导演，首先从做演员开始，知道节奏问题，知道台词问题，知道他应该写什么，怎么写？第二，我觉得刚才你说的拍的第一部电影，遇到非常好的监制，这个监制能够帮助你来决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是你过去想不到的。或者你过去不想想的事情。这样一个体制，这样一个经历可能对于现在的很多年轻导演来讲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事情，我不知道台湾怎么样？反正内地的导演的主流还是艺术家的主流。所以说很多东西是从脑子里到纸上，完了就相信纸上的东西，依然到银幕上给人家看的东西，实际上中间缺了很多东西，缺了一些感受，缺了一些体悟，还缺了一些工业体制上的保证。继续刚才那个问题，其实在香港这样一个体制之中，你这十年拍9部电影，你的经验核心在哪里？

　　彭浩翔：我觉得你拿着多少的成本，你拿着十几万成本，你想拍十千万的电影，这个想法太虚了。但是有些时候拿着人家的钱少，你不能跟大电影去比较，明明不够钱做一个特技的概念，但是你就是用一种土化炼钢的方法去拍，我们看到变形金刚，一般投资人，监制人跑出来跟你说我们也弄这种特技电影，也弄这种东西，但是我们用他们几百分之一成本去弄，其实都是不好的想法。大家不应该弄一个跟你的成本无法承受的东西，没有一个大明星，没有一个真的非常好的明星，没有坚持去弄一个非要大明星去演不可得电影，最后弄不到位。很多创作人跟制作人没有想清楚就做了，我觉得想清楚这些，看着班底去弄这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