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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民:从不敢自诩宣扬中华文化(图)

来源:北京日报
2009年11月30日09:04
《行草》
《行草》

  昨晚,台湾云门舞集《行草》的大陆巡演在国家大剧院落幕。

  连续三晚,大批忠实甚至有点狂热的舞迷涌入大剧院,领略林怀民这部以中国书法为灵感淬炼的经典之作。大剧院的舞台仿佛铺陈出一张充满韧性和张力的宣纸,云门舞集的舞者们则将满腔情感倾注于点画之间,将身体幻化为笔墨,如行云流水般尽情挥毫。《行草》的动作编排将舞者的身体探索到了极致,形成了一个静谧而深邃的“气场”,现代人的肢体与千百年前的字魂就这样在飞墨行“舞”中进行时空对话。

  28日晚演出结束后,林怀民与数百名不愿离去的观众进行了一次开放式的对话。这里选取的几段问答,既有林怀民对《行草》一些误读的澄清,也真实呈现了他的创作观。

  观众:我现在法国工作学习,那边有个很有名的现代舞团,他们有部作品叫《白雪》,是反映舞者从抽象到叙事的过程。您的编舞正好相反,从叙事走到抽象,您的想法是怎样的?

  林怀民:我在跳舞前是位作家(注:林怀民曾是台北文坛备受瞩目的青年作家,上世纪七十年代留美攻读学位的同时开始研习现代舞),所以我有文字癖。我早年的作品会改编京剧的一些戏曲,或者《九歌》。我的第一感觉是,舞蹈是肢体的语言,它的叙事能力很低。我们都知道《天鹅湖》是一部很经典的作品,但它的故事性很一般。所以我始终觉得舞蹈能回到本能的表达。但是我大概用了20年的时间来缩减头脑里的文字。现在我头脑里看到的是动态的东西、能量的东西、气场的东西,而不再是故事。导致的结果是,我都不太会写文章了。

  观众:草书是一门境界非常高的艺术,您能用舞蹈来表现,从这个角度来宣传中国传统文化,是非常值得肯定的。我研究草书多年,但是没看出来您是如何用舞蹈语言表现草书里的深层东西。

  林怀民:我其实对于书法完全外行,我只是喜欢看书,写字。我们的舞者每个礼拜上书法课,我们一直在做这些。但是我们很清楚,我们没有在表现书法,身体没有办法取代毛笔。作为编舞的人,总要找一个方向、找一个借口来“动”。所以我们用书法来丰富我们的身体,来找到一个舞蹈的氛围。

  我们要去了解书法的浩瀚和丰厚,要找到一个观念进到身体里,沉淀变成自己的体意跟体质,那时候感觉就会不自觉地出来了,那时候才能跳出好东西、自然的东西。2001年我们开始这样做,到了2003年我觉得这个舞的墨色太浓了吧,太实了吧。所以又做了个《行草2》,留白很多,没有太多字了,但仍然处理得像瞎子摸象。2005年又有了《狂草》。

  我从来不敢讲我们要宣扬中华文化,因为这个东西真的是那么强大,个人是这样渺小,甚至是这样无知。我在编舞的时候,实际上是没有政策的方向,没有剧本,没有使命感。说的再具体一点,编舞的时候,往往感觉是遥远的呼唤,然后你走进了丛林,企图找出一条小路来,撞了墙的时候往往是激发出你最好想法的时候,但是演出时间到了,你的旅行必须在这里结束,这就是创作的过程之一。我们不是为了表现书法或者为了宣扬中华文化,而是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讲太有用了。

  观众:您的创作灵感,第一阶段在京剧里,第二阶段在太极里、第三阶段在书法里,下一个阶段会在哪个领域?

  林怀民:我想欣赏舞蹈不是来认知,不是来验证。看舞蹈应该是一个很特殊的感官的经验。我希望一千个人看完这个舞,带走另外一千个舞的版本,那是最大的收获。我们跳舞有时候愿意让观众开心,有时也很愿意让观众看了不开心,因为他们开始在思考,开始有矛盾,会有很多的念想,每个人会得到不同的东西。就像“云门”把同样的舞蹈演给台湾南部郊区的大娘看,也会演给纽约、柏林、莫斯科的观众看,我们没办法为每一个观众去设想。大家反应都一样,虽然理解不同。

  我喜欢传统文化,但我不是做这一行的。我只是像一个垃圾桶,我读八卦杂志,我读书帖,我读往事追忆录,西方的东西我也有兴趣。我想说的是,对我来讲,我只是活着。如果我每次都去想我要做什么,我总是会失败的。我希望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不知道最后的目标在那里,这个是我和我的舞者们非常害怕、兴奋而又乐此不疲的。

  文/鲁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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