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娱乐讯 徐纪周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个关于“番号”的故事,两万字,只有一场战役的描写。一支地方部队去执行组织上派给的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很多人都知道是必死的,就提出一条要求:仗打完后不管剩几个人,给我们一支正规部队的番号。于是所有人为这支番号打绝了。
他前后修改了4次,第一稿出来后自己颇为满意,恰逢《生死线》播出,立刻推翻了想法,因为他发现和《生死线》太像了。“每个作品都有自己的命”,《永不磨灭的番号》的命和它的原著作者连在了一起。当这个剧本已经作为储备材料搁置起来时,原作者张磊身患肺癌,含着眼泪说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这部剧拍出来。徐纪周感觉到了它的承载,逼迫自己把它做完。
《永不磨灭的番号》从一场遭遇战扩充到了一群人的命运,他们中间有国民党军官、无知的土匪、不守纪律的民兵,从胡搅蛮缠到打尽最后一滴血。一个情节像《集结号》,人物似《亮剑》的故事。
“最费劲的是我要找到一种新的风格和样式来诠释战争,而所有的风格样式都被用绝了。因为对于这场仗,我们已经拍了快70年了,所有的题材风格、角度基本上都快被开掘尽了,要找到一个跟所有人不一样的方式去解读,要塑造一个别人没塑造过的人物形象,这是非常困难的。”
男主角和鬼子决杀之时,徐纪周开始想让他们露出白骨碴子的胳膊夹着刀打,后来一想,电视剧《大刀》里使用过这招了。他最苦恼的就是战争戏太多了,什么样的死法都有人使过,总不能让俩人抱着咬死对方?在他的创作概念里,人物要死得帅,这就更难了。
徐纪周为两个主要人物找到了历史替身:民兵队长李大本事学习刘邦,国民党军官陈峰则是项羽。国共两方做成楚汉相争的模式,编到后来他发现现实的、功利的力量太过强大,因此让“项羽”主动倒向了“刘邦”。徐纪周脑海中的项羽是个切·格瓦拉式的理想主义的疯子,刘邦通过实用主义完成理想主义,只要终极目标是正确的,可以使用非常规手段。
这个终极目标表面上看是打败鬼子,但在徐纪周和他的人物心里,“番号”象征着价值、尊严、能力、价值观能被主流社会认可。生于1976年的徐纪周把被主流认可的那种毫不掩饰的急切一起埋在了作品里。
“我对战争类型并不喜欢,我们这拨儿导演完全是被市场裹挟着往前走的,因为我们没有选择权,市场需要什么类型,我们就把这个类型拍到最好。我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主流商业片导演,就是要拍市场上最好的类型,同时在这类型里融入自己的风格。”
“中戏”导演系毕业的徐纪周和他的同学们一样,真正喜欢的还是具有文艺情结的东西。因为种种政策和收视习惯,电视剧市场目前最认可的只有两种类型:战争和家庭伦理。徐纪周举了一个例子,有48位明星参演的偶像剧《北京爱情故事》,电视台只是观望,因为这种类型近年没有成功先例。
“主体和个体的创作始终是很矛盾的,而主流观众永远是循环的,他的审美和认知不成长,创作者的创作认知随着知识储备、随着你看世界越来越广阔,而越往前成长就越会背离,所以我们始终得找到一个契合点让自己不会离得太远,而符合主流价值观的认知。”
很多令他非常欣赏的导演坚持贯彻着自己的情怀,坚持用诗意的镜头,但这个坚持的先决条件是已经拥有一定的观众群,显然徐纪周还不足以活在这样的自由王国里。徐纪周的“中戏”同学大多还在副导演、执行导演的位置上挣扎,仅有的几个能独立执导的,一个立下誓言要在40岁前拍三部电影,为了新的文艺片借下高利贷,现在要靠写电视剧本还账;另一位不得不服从大腕儿演员的“建议”,临时拆掉已经搭好的景。
“刚毕业的时候,电影那条路更艰难,我又觉得话剧没有统一衡量的标准。我一路走过来亲眼看到中国电视剧的种种变化,真个繁荣兴衰、起伏跌宕的过程我都在经历,也越来越能清晰掌握它的规律。我觉得任何事情要做好,都需要假以时日。到今天我们在这个行业还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还是因为我对这个行业尊严的理解和经历,我按照规则去做,才能有我的今天。”
从“大三”起徐纪周投身电视剧,先是给高群书当徒弟。先拍纪实片,不让拍后改警匪片,剧本弄好,警匪片又不能进黄金档了,只能拍低成本涉案剧,放在非黄金时段。因为制作低廉,永远无法和优秀的团队合作。
前两部戏,《杀虎口》和《潜伏》是同一天推出,商业回报虽然不愁,社会影响完全无法和后者相比;谍战题材的《天敌》在北京播出时又和《黎明之前》放在了一块,注意力又被别人分走了。
从这两件事后,徐纪周从剧本策划时就先找到和北京卫视长期合作的制作公司,无论如何要争取最有资源的平台。“创作本身还是一个我们与世界和他人沟通的方式和手段,需要更多人倾听,以把我们的想法传达出去,而不仅仅是满足商业诉求的成功,那对我们来说太简单了。”
他向本刊记者分析了电视剧播出的形势,四家影响力最大的购剧平台,湖南卫视只播自制偶像剧,基本是自己在玩;央视一套、江苏卫视和北京卫视被算做第一梯队,被他称做魏、蜀、吴,只不过这里的吴是“央一”,江苏卫视的风格不定,北京卫视变成他唯一的选择。
执著于研究市场的导演不在少数,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偏好,徐纪周预估《永不磨灭的番号》可以取得中上的收视率。“这部戏是披着一层‘二人转’,打着厚粉的外衣,骨子里还是讲人文情怀,给高端看的。只是我把脂粉擦得比较厚,毕竟我在电视剧市场这么多年了,我非常清楚我的买方市场想要什么——狗血、传奇、杂耍、热闹、冲突……”
他有自己平衡的方法,前半部分满足电视台诉求,后10集讲情怀。在以前的作品中他觉得这么做或许会违背自己的创作观,比如八路军战士受伤了,被一帮化装的土匪抢走做“压寨相公”。这样的细节偏于喜闹剧,他给自己设的底线是不违背人物的性格逻辑。
“我慢慢体会观众的心:大家很辛苦地回家来,还是希望看最通俗易懂、最喜闻乐见的。看进去了能跟着人物走之后,你给他任何东西他都要,所以情怀和厚重、压抑、悲怆一定是需要前面用一个诙谐的故事和手段讨好他,让他喜欢这些人物后,你再把它打碎,至少他能接受,也就是悲剧创作法则:先把美好的东西展示给人看,再把它打碎。”
徐纪周总结战争片的创作法则:反战,商业战争片很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让观众把平时压抑的情绪宣泄出来,看完了会觉得很痛快,即使难受也是特别痛快的难受。我方要智慧,反派要帅。他很怕酣畅感被打破,真实的战争是沮丧的,但观众不接受沮丧。
他把《番号》定义为评书体,如果今天这段不吸引人,明天他们就没饭吃,所以经常能看到“肖飞买药”式的段落。很多电视剧里的群众演员都是走神的、呆呆的,《番号》中的群众演员却很精神,因为徐纪周常常激发他们的羞耻心:戏不好的站在后面,看不清脸将来就接不到戏,挣不到钱。因此那些群众演员都揣着梦想,以为这部戏拍完之后就能“片约不断”。
以前穷惯了,拍《杀虎口》的时候,剧中其实没有真正地打一场仗。当时把人物形象凸显到最大,回避一切正面战场的战争,基本上拍成了一部黑帮片。为了省钱他不用烟火,设计了很长一段狙击战,主人公以一敌五,狙击战完全是拼智慧;没钱设战场,那就在丛林打,有一段他学梅尔·吉布森的《爱国者》里开场时,带枪小规模狙杀英军的场面,还有一段模仿《功夫皇帝方世玉》里李连杰蒙眼过刀阵。
拍《番号》时徐纪周身兼导演、编剧、制片人三职,经费充裕了很多,他形容自己是“穷人的孩子乍富,进了饭馆不知怎么点菜”。观众其实记不住战争场面,所以他认为在战争场面上花钱是没有必要的,花钱的真正必要是避免人员伤亡。
“拍战争戏得有股士气,就跟打仗一样,只要不出事,这帮人会越战越勇;一旦出事,就算是一个群众演员,所有人都害怕,在跑的时候心里就会怯。这部戏就是因为没出事所以越战越勇,拍的时候才能酣畅淋漓,有那种视死如归、力拔山兮的气势在。”(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