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新闻周刊：《关云长》的道德选择

　　来源：《瞭望》新闻周刊

　　指挥关云长一路砍杀的不再是他的义气，而是高举形而上大旗的编导

　　关云长扛着大刀杀人如麻，曹操那一句“你做英雄，我做小人”终于把关羽推上道德审判席；在义气和背叛之间，在爱和不爱之间，电影《关云长》要为历史翻案。如何看待战争的道德和非道德，正义与非正义？走下神坛的关羽和重获诠释的曹操试图给观众来一次哲学大辩论，这让全片饱受争议并引发刘关曹是否有“三角断背”之嫌。不过，票房才不管口水呢，上映三周，《关云长》已收获1.6亿多元，成为五一档以来当仁不让的内地冠军。

　　按照《三国演义》的细节：关羽和刘备失散，不得已降了曹操，刘备则投了袁绍。再后来，关羽斩颜良诛文丑备受曹操赏识，获赐千金美姬而不受，一心护送二位嫂嫂前往汝阳寻兄，上演过五关斩六将义薄云天的传奇；到了电影《关云长》这里，经典小说的情节被严重篡改，关羽护送的不是二位嫂嫂，而是小妾绮兰。英雄难过美人关，关羽过关斩将之后，能否过得了绮兰这一关？故事走了样，却不妨碍甄子丹施展拳脚，杀孔秀，杀卞喜，诛王植，甄子丹从巷陌杀入府邸，从楼上杀到楼下，从陆上杀进水里，还意外受了伤——原来万军之中温酒可取敌将首级的大将军竟然杀不过几个守城的宵小，《三国演义》里神奇彪悍的寥寥数刀变得冗长、拖沓而不可理解。最后杀出一个曹操，不仅救了绮兰还把关羽送上道德审判席——为了一个别人的女人就让天下受难，你关羽还没杀够吗？

　　这是一部被麦兆辉、庄文强两位香港编导戏说、让关云长面目全非的电影。关羽本人的伟绩不再是重点，正义和非正义、道德和非道德才是关键；编导们借影片中的各色人等发问：揭竿造反、对抗曹操的刘关张真能代表正义？当屡遭战祸的老百姓表示，跟着曹操有饭吃，有安稳日子过，刘备、关羽是否还具备道德优势？电影的更深处是让汉献帝开口说话：皇帝是天命的，谁都杀不了我；你关羽口口声声说要维护皇权，那干吗还要跟随刘备造反？！忠、义两难，关羽俨然成了杀人如麻的暴民，曹操才是心系天下的有为青年：绝不能杀皇帝，我也不当皇帝，就为了让天下不再死更多的人……

　　编导们形而上的追问比吴宇森大而不当的《赤壁》似有新意，也比那些为打而打的动作片略高一筹。《英雄》《大兵小将》就是这么干的，今年的《战国》《新少林寺》也这么干，《关云长》还这么干，可关云长毕竟是千百年来受中国人膜拜的武圣，麦、庄二人的强行冒险虽然勇敢，却并未深刻思考中国传统文化积淀下的微妙心态，这毕竟与改编叶问或黄飞鸿之流是两码事，关羽的性格不仅关乎个人义气，还关乎正统、法理、正义和忠勇这些最隐秘的中国文化情结，过度戏说伤害不了关羽，却会给编导抹黑。

　　2010～2011年的一批古装武打片总想塞进一些貌似沉重的哲理，只可惜商业电影的定位像紧箍咒一样严禁它们真正越位，于是我们总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辩论、含义飘忽的颠覆以及故作深沉的反思，却总也找不出几部无论人物还是细节都过得硬、站得住的好电影；指挥关云长一路砍杀的不再是他的义气，而是高举形而上大旗的编导，他像木偶一样缺血少肉，观众既看不到义气和背叛的无奈挣扎，也看不到作为一介武圣的非凡和伟岸，正如《新少林寺》中的魔头军阀突然皈依一样，没有根据，毫无来由。相比之下，这类戏说电影还不如当年一派天真的《少林寺》《黄飞鸿》，你明明知道是瞎编，却偏偏愿意为之感动，关键还是电影里大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虽然简单却很真实。

　　《关云长》最大的败笔是绮兰，除了东奔西跑、被追兵吓得大喊“二爷、二爷”之外，这个凭空捏造的美女就不会干点别的了；观众对曹操、关羽也很不满，称一个是麻匪，一个是叶问——姜文、甄子丹的演绎让人们看到太多熟悉的影子，可见《关云长》太缺少脚踏实地的真诚。武打场面也比不上甄子丹过去的电影，尤其和《投名状》《叶问》那些让人热血贲张的桥段还相去甚远，只有和王植打斗一场戏稍有新意。

　　最近几年中国电影市场空前火爆，增长率高达40%，创造了世界奇迹。越来越多的戏说式电影势必批量出现——由于现实题材受审查制度掣肘，古装电影永远是中国电影类型的宠儿；我们不难预见太多的古装电影还会打着“明星＋武打＋爱情＋哲理”等滥俗的噱头完成一次又一次并不困难的市场化拼凑，广电总局一度打算严禁荧屏上的无稽戏说，对于银幕上的戏说呢？那些对四大名著乃至历史真实严重的背叛和篡改呢？是否也会出台一点说法或规定以免误导观众？

　　《关云长》上映以来虽赢了票房却输了口碑，可见这类过度戏说还是犯了众怒；中国的电影人不该随便丢掉抱负，比如今年拿了奥斯卡最佳的《国王的演讲》这样的小切入、大题材的正史电影就足够中国同行汗颜——难得的并非天马行空，而是如何扎扎实实地描绘历史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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