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赤道下的麦克白》
春吉,当他看着那些萤火虫的时候,所怀念的确实是死去的同胞吧——无论是被残害的无辜者、还是最后作为战俘的观察员。
然而看似罪恶的过去只不过是不幸脱轨的悲剧,罪恶,因为它的实质的确是被定义为罪恶;不幸,因为所有的罪恶并不在这些小人物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麦克白是一次被误导的失控。
被整个战争的疯狂,也被自己的急于求成。也许他们真的以为他们所做的天经地义,甚至大东亚共荣圈确是一片乐土。怀着美好愿望,憧憬着战后重建的美丽家园,希望更迅速的做点什么,为好日子付出点什么,这被不怀好意者所利用,成了别人手里的把柄,于是他们最初的愿望破灭了,梦想也成了无法面对的记忆,这种伤痛更屈辱、更无奈、更痛苦。就像春吉,在现在时间段的叙述中,拍摄记录片的导演几次逼迫他讲起是否加害过同胞、是否打人,春吉一直竭力否认;他否认的并不是真相,而是回忆。他是勇敢的,到了年迈还站出来直面曾经的屈辱,但如他所说,靠说谎让自己生存下来并不容易。人一旦做了第一件错事,就得不停地为此付出代价,为了一次被误导的失控接受一辈子折磨。
他们在监狱中一次次觉得不公,去伤害别人绝对不是自己的本意,甚至还谈不上伤害——相较于真正的战争。但直到南星又演了一次麦克白,他突然停下来,他对刺杀邓肯开始感到困惑,发现了麦克白宿命里的悲剧。跟他们一样,无论怪谁,怪战争,怪女巫,怪麦克白夫人,但,这件事是麦克白自己做的,与任何人都有关,也与任何人都无关。也许这样想以后,事情顿时通透,然而却更加无奈。
最后李文平对南星说,我替你父亲抱抱你。
一切已经来不及。
剧中过去和现在流畅的穿插同时展现真相与还原真相,也是线索人物春吉的回忆。现在场景中一次拍摄的间隙,春吉还进入过去的场景里,那也是他的内心,他内心角落里的一个箱子。生动地走入回忆,可以看到他的记忆是如此清晰,这么沉重的分量也是难以面对的原因之一。
《麦克白》的剧本故事在剧中的运用非常具有诗意,战犯监狱,铁锁铁门枯燥惊心的哐当声,爱哭的南星却摇身一变演起麦克白。这种诗意不是来自于几句简单的(麦克白)台词对白,而是一种平行时空错乱的反差,和人们简单愿望的广角;更何况麦克白的行刺好歹轰轰烈烈,痛苦也来得名副其实轰轰烈烈,监狱中几人的刑罚却显得尤为委屈,他们本来就一无所知,结果是变成同胞们唾弃的对象,敌人无所谓的利用品,再痛苦,也不可被原谅,难以被宽恕。这样的戏剧感有一种独特的感受,它坚硬得无比真实,却又哀伤得无比诗意,尤其是南星说到另一个世界再给大家演戏的时候。当绞刑台的门被打开,他们慢慢慢慢洗澡完,换上衣裳,没有(也“不配”有)民族英雄慷慨赴死的悲壮,没有(也不能有)抗战斗士金戈铁马的无谓,有的只是悄无声息的陨落、留给后人的反思,以及烙印在当事人(幸存者)心中的伤痕。(文/夏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