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出好戏!
好戏,分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都好,相得益彰。看的时候感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清新隽永,值得回味。咱们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待我慢慢道来。
一出难得的有情怀的小剧场话剧
剧情很简单,小区保安周栋梁一直告诉家里的女朋友自己是公安,但是女朋友冷不防要来看他,他的保安哥们儿北北和柱子帮他想办法继续瞒过女友,并准备给周栋梁和“嫂子”浪漫烛光晚餐。所以一边找小区里公安家的保姆腊梅借公安服,一边请来“大师”教他们唱歌准备在烛光晚餐上打动“嫂子”的心,但是周栋梁的女朋友凤英这次来是预备来说分手的,好在在借警服的过程中保姆腊梅已经爱上了善良的周栋梁……
这出戏内容方面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在于对城市底层的劳动者确实充满的人文的关怀。不是处在有优越感的角度,用“保安”“保姆”“农村姑娘”这些常用的符号,放进某个编出来的轰轰烈烈的故事里去,来诠释某个和谐的主题,而显示自己的悲天悯人。而是真正站在他们的角度,从他们的典型性格出发,利用简单的事件,表现他们生活中的冷暖,在他们之间体会人所共有的温情。尤其是对于80后的创作团体,可能完全是生长在城市里的年轻人,能演出这样的戏让人很惊喜。
看了这样的戏,我会觉得,现在的社会并不全是冷漠和功利。网络太多的负面消息和蹿红的太多神经不正常的人,总让我们觉得世道人心好像都扭曲了。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古往今来“天不变道亦不变”,什么时代的人都是人,人性方面,平均下来什么世道都不会太好,什么世道也不会太坏,好的东西和坏的东西总是有一定比例的。可能在网络上发言最多的闹的沸沸扬扬的,恰恰是最浮躁的一部分人,搅得人心惶惶,好像什么都不可信,其实“沉默的大多数”应该还是正常的人。而且不论现实怎样冷酷,为了生存怎样伪装,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还是会有对善良美好的渴望,不然,也就没有艺术存在的空间了。
舞美道具毫无设计痕迹的匠心独具
扯远了,说回这出戏。仔细回味,这出戏的气质是:质朴而精心,欢乐而心酸,忧伤而有人情的。这样写出来,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可以看做是一种小剧场应该追求的境界。
就从舞美上来看,所有的服装、道具都是最简单,最生活化的,质朴到几乎看不到设计的痕迹,但是宿舍有地下室的那扇窗,就能看到匠心。那就是保安在“家”里看到的世界,做的那么精美,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分阁出一个空间。丝毫没有在不必要的地方卖弄技巧,却在应该使劲的地方倾注了感情和技术,这就是好的舞美设计啊。
音乐、语言、肢体的得当调配
从形式上,我认为也有非常有价值的创新,在某种程度上,用音乐和肢体代替了语言的叙述功能。
戏剧要想格局大,演员不能说人话。当然,格局大有大的好笑又小的好,可能有点像画画中笔触粗细,没有说那种就好。只是舞台上的人物想获得更多的自由,需要摆脱现实中琐碎的逻辑,把人物压成一种合理的舞台上的符号。而摆脱现实中的琐碎的逻辑,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摆脱生活中语言的逻辑。
肢体戏剧为什么获得了那么多变幻莫测的效果,被很多新锐导演喜爱和使用?就是基本摆脱了语言,也就摆脱了语言相应的约束,获得了相当大程度上的自由。这种看上去简单自由的舞台形式,在我看来,其实是从布莱希特起,几代理论家和实践家希望打破传统戏剧的模式,打破编剧一人独揽大局局面的一个成果。它的生命力不可小觑,而它的根基正是西方戏剧的写实走到极致以后,借鉴中国的戏曲程式化的新发展,也是与我们本土的戏曲关系最紧密的。(没有考证,初步思考,还不能立论,其中关于对现代戏剧的认识,很多来源于梁燕丽所著《20世纪西方探索剧场理论研究》上海三联书店)
当然这些是理论家们研究的问题。小剧场的实践只是发现一种形式好用便拿来用,这方面无需考虑太多。创作的时候只是凭着直觉,这出戏的创作者可能都没有把自己的戏归为“肢体戏剧”,我这样归过去,也是因为这出戏最少的运用语言,而给台上人物行动更多自由。
肢体戏剧在叙事性方面的成功探索
我把这出戏形式上的意义,定为肢体戏剧在叙事性方面的成功探索。
肢体戏剧好像也没有一个很准确的定义,在舞台上打出“肢体戏剧”名字的,目前我只看过赵淼和唐宇两位导演,还有希腊一位导演在中戏导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每个人有有自己的风格。还有就是一些戏中会片段的借用类似的肢体的表现力,但本身不是肢体戏剧。凡是省去对话,在动作上做文章的戏或段落,我个人都把他们归为肢体戏剧的实践。
从这些实践来看,肢体戏剧在叙事性上有它薄弱的地方。因为它的人物可以很快的从一个状态进入另一个状态,而不用言语的铺垫。这就使它活跃到不好把握的程度。但是叙事性的薄弱是因为这种形式本身的缺陷,还是导演对整出戏结构把握能力不够,还看不出来。
因为肢体动作的调度,看起来完全是导演和演员的事情。我们在学校的学科划分的时候编剧和导演又是分开的,合作时本来就有隔阂,在肢体戏剧中可能问题就更多。那么编剧怎么能驾驭肢体戏剧的剧本?导演自身担任编剧,但是编剧能力不够的情况下,用肢体演出他想演的情节是可能会遇到障碍。
《向上走,向下走》是大量运用肢体的戏剧中,叙事的困难克服得最好的。我猜想得意于这样的合作方式。
比如在《向上走,向下走》中,周栋梁的女朋友要来,他找保姆警服,最后与保姆关系好了,这是编剧在最开始创作的时候比较容易想到的故事线。而去找“大师”学唱歌,准备烛光晚宴,可能就是因为演出中遇到一位唱歌很有才的演员而添加进去的情节,因为不是编剧凭空容易想到的。这条线加的恰恰非常成功!如果没有合理的借“大师”这个人物把音乐加入其中,琐碎的肢体动作的场面来叙事,演到半场的时候,观众很可能就审美疲劳了。音乐和动作相融合,从某种程度上产生了相当于京剧中的唱腔、莎士比亚台词中的诗句的,叙事中抒情的效果,使得全剧有种散文般的隽永。包括暴露癖那条线,也像是初稿定型后,偶得灵感,发展完善出的一条线,也给全剧添彩。
导演和演员,按照编剧最初的构想把动作呈现出来,发挥出很多小场面,编剧再把这些细小的场面选择有重新组织起来。这就比编剧凭空想象,把情节到台词全部规定死,导演打破编剧原有的东西再自己重新发挥,省了很多人力,多了很多活力。
《向上走,向下走》是结构非常精巧,把那么多叙述的细小场面,有条不紊的呈现在舞台上,看似没有多少台词,其实编剧这道工序(因为它可能不在是一个人)隐藏于动作之下,看似平淡,实际功力很深,也是质朴而颇具匠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