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难为《白头吟》 叹新《画皮》之王生

　　昨天看完《画皮》已近十点。我和同去的两个朋友打了张的，一路上还在神游“画境”。 周迅逼人的灵气，赵薇温婉的气度，都让人真心赞叹。大家遂又聊到什么时候眼泪冲决感情堤坝而下的，我说到是王生跪在小唯面前，那种透骨的自责与用生命挽回的诚意，而一朋友则说是陈坤的王生对着小唯说“我爱你，但我已经有佩蓉了”而被撼到了。这时，大家惊异地发觉，为什么是同一个男人在分别表达着对两个女人的感情时，都让人感动了，于是我们笑称这是一个“移情别恋”的男人如何感动人心的故事。但说笑归说笑，我们都明白，这不是一部能以符号式的名词作出评价的电影。

《画皮》剧照

　　君子与愚者

　　大漠残阳，黄沙百战，妖异的狐女飘荡于充满着野性的蛮族部落。将军出场，披风轻轻地覆盖了致命的魅惑。抱起女子的脸上，是愤怒和正气。君子哉，王生！

　　然君子已有佳人相配，而佳人更有浪子爱慕。庞勇，在我看来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者，有着“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但却会在感情受伤时决绝地离去。所以，他不是一个好将军。而王生，这个看起来多少有点柔弱的男子，却散发出一种领袖群雄的气场。电影的开始部分，陈坤的台词并不多，但那份沉静的风度与不怒自威的气概，使得他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几乎使人可以忽略掉其中内容的对错。

　　王生是一个心里有着很强原则感的人，他会收留仍痴心爱慕着自己妻子的庞勇，只因为他们曾经是兄弟；而后来为了全城百姓的请命而对着庞勇那庄重而真诚的一揖，更是一派坦荡而大气的儒将风度。所以，如果在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里，其实王生比拥有绝世武功的庞勇更适合做一个将军。

　　然而，这不是一个“不语怪力乱神”的世界，不信邪的君子注定要成为一个愚者。掌握真相的人被嘲笑，透着无理取闹的滑稽，被蒙昧的人却显得理直气壮，王将军那一句“它还在亮……原来我们都是妖精”震慑到了很多人。蒲松龄曾在《画皮》里说过“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愚源于被迷。被迷的男人似乎是懦弱的，但王将军那份坦荡荡的气度却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真君子，愚者与君子，这即使不是一对反义词但也绝非珠联璧合的词语，在这个书生将军身上实现了共存。更重要的，是这部戏里的王生与妻、妖之间却非仅是有迷与被迷、救与被救的关系，这里面，还有情。

　　唯一的选择？

　　王生与佩蓉，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佩蓉这个妻，并非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的黄脸婆，而是端庄温婉而又不失风情的女子。赵薇的表演，有贤妻的端庄矜持之味，却不流于呆板和平淡。而周迅实在是国内女演员中极度有灵性的演员，她的小唯，眼里写满了无辜，残忍也是孩子气的，虽活了千年，却仍是一个未懂世事的懵懂少女，于是王生对她的那种呵护让人找到了信服的依据。

　　一个人一生中到底能遇到几次真爱？王生与佩蓉，是真爱，但这种看似唯一的爱，却原来只是特定时空下的错觉，而在另一个时空中，王生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王生对小唯，有着欲，有着爱。这种欲，也许来自妖法无边的蛊惑，但更是来自于内心的魔障。春梦并非了无痕，王生的眼神开始惶恐，心开始迷失。当王生喃喃细语地向佩蓉诉说着“只有你才能迷倒我”，当崩溃的佩蓉点燃了王生愤怒的“你们都不相信我能做到”之誓词时，我们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挣扎，他在对自己生气，他希望借助着愤怒来抵制欲望。

　　除了愤怒，还有爱，对佩蓉、对小唯，这也许是与欲望斗争的最有力的武器。当小唯跪在夫妻两人前，发自内心地要求做王生的妾时，强作镇定的王生也突然跪到了小唯的面前。仍是坚定的语言、沉静的表情，而下面却是一行不易察觉的清泪悄然流下。温泉欢愉的幻境，心虚慌乱的王生闯进了小唯的房间，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女子。当这个魂牵梦绕的女子对着自己说“我只想做你的女人”时，王生的自持似乎已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然而他还是觉得“我不配，你应该找一个好人家”。欲中还有爱，爱中又出尊重，这也许就是这个并非柳下惠的男子心中一根溺水中救命的稻草。

　　可能有些观众认为在古代，一夫多妻如此平常的环境里，佩蓉不必如此心痛，王生也不必如此挣扎。导演好像也说过，这其实是一部在古代的装束下能表达现代爱情与家庭伦理的电影。但我更愿意相信古今同情、千古同慨。不然，为何生在汉代的卓文君，一个再樵之妇，在“闻君有两意”之后，却能唱着《白头吟》“故来与君绝”呢？ 宝玉又怎会说出“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至情至性之话？所以佩蓉的心碎我能体会，王生的矛盾挣扎即使放在那个时空下也是真实可解的。如何让小唯不受伤害，与妻子“白头不相离”，如何让不止一种的可能性变为唯一的相守，王生似乎交出了一个答案，但这种答案中却有着世事与机缘的促成，有着导演的刻意安排。如果小唯不是妖，不消失，这种感情又真的能维持在一个度吗？

　　亢龙终有悔

　　佩蓉有着自我牺牲的情怀，这种牺牲缘于爱，哪怕因此忍受红颜弹指老的命运，哪怕从此遭受世人的遗弃。当她披散着长发，凄厉地对小唯叫着“你根本不懂爱”的那一刻，是足够震撼人心的。小唯的残忍带了一种天真的幻想，这时你才发现，原来固执的孩子气有时是如此的可怕。痴情的浪子抱着奄奄一息的白发女子奔跑着，而她的丈夫在率领着一群人走来时，却仍是要顾全大局地杀了“妖怪”。这个始终不可能放弃自己原则的男人，这个始终不愿让自己的心在欲望与感情中游走的男子，他既不会因为对小唯的爱而放纵自己的欲念，也不会因为对妻子的爱而像庞勇一般受千夫所指而舍身护妻。他杀了她。但“作为丈夫，我又怎能放弃她”。白发三千丈的凄楚，相对着的无以言表的心痛与爱怜，原来，在他的原则下面，毕竟有着至情至性的一面。

　　真相大白的一刻，情何以堪。这个最坦荡而又最执迷的愚者，怎能不感到透骨的悲哀!又一刀刺向自己心爱的女子，于是那个执着得孩子气的狐妖，终于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呐喊。惊人的憔悴，以死换生的决绝。“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亢龙终有悔。这种通彻心扉的悔，在这一刻彻底把小唯击垮，也冲破了银幕外我的泪线。“我爱你”，生命的临终一刻，他终于以死亡为代价面对了自己的感情。“但我已经有佩蓉”了，这仍是他至死坚持的选择。那个眼神里总是如此无辜、残忍的小狐妖渐渐有了迷茫、哀伤而欣慰的表情，这一刻，你也觉得，原来她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其实，不只是妖，人又何尝懂呢？千年灵丹换来所有人的复活，最后一刻，人与妖抛弃了所有原则的束缚，那凝望的一眼，注满了毕生的爱恋与不舍，竟是这么的美。那个对望，至今回味起来，心里还是酸楚无限、惆怅万千。

　　每个人似乎都得到了幸福。但这绝不是一个家庭危机成功解决的案例，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失落了。王生对佩蓉的爱不再完整，佩蓉心里又何尝没有烙下了那个浪子的点点影子。一个人一生到底能动几次感情？如果内心不真的在乎，也许会有很多次，也可能平顺地守着一个人过完一生。但对于王生这样一个有着完美洁癖而又至情之人，他最难面对的也许是他内心情感的不完整。“到底意难平”，无怪乎最后他也想浪迹天涯了。

　　后话

　　这部电影的视觉冲击力无可置疑，开头的大漠落日、黄沙驼群，虽聊聊几笔，也足已让人惊艳不已。服装、场景的配合，更是使得整部戏古韵横生。但大片的华而不实是这几年国内电影给我烙下的一个偏见。幸好，这次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颠覆，这得力于演员赋予人物的灵魂。陈坤、赵薇、周迅都很好。赵薇的温婉大气中已看不出任何古灵精怪的影子（我没看过京华烟云，不知道这次算不算她的一个全新的尝试），周迅的灵气是我一直很佩服的，她本身的气质已不着痕迹地融入了这个小狐妖之中。而陈坤的王生，这个剧里最纠结，摇摆得最剧烈的男子，却是真正把我的感情防线击垮的致命之人。突然觉得，原来感情的美不但在于唯一，也可以在于真；突然明白，原来一个人可以愚得这么坦荡，不带一丝龌龊，因为他是那么地至情至性。所以这个一旦表现稍有失度就会让人厌恨不已的角色，最终把我与我周围的朋友给征服了。

　　总的来说，《画皮》是一部不错的片子，值得一看。不说它非常好，是因为我觉得它的剧情还是单薄了一些。虽然情节的不足可以用人物感情的深度来弥补（最后的部分即有此效果），但电影了还是把不少的戏份分到了一些过于热闹的打斗戏和有点虚浮的搞笑段子中，这使得整部戏的风格和质感缺了点统一。不知为何想起了《东邪西毒》，那部电影就是整个始终如一的气场打动了我。《画皮》有了一种韵味，但还不够透，感动已有，震撼不足，这是我看了第一遍之后的初浅感受吧。（有些剧中台词可能记得不准确，恕不负责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