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对奥地利剧作家彼得·普列瑟斯和德国剧作家乌尔利希·贝希尔所知甚少;但是却不能不佩服他们的戏剧创造的魅力。
对于这样一个重大题材,他们写来得心应手,举重若轻。作家所选取的是一个普通的人物,一个普通的家庭;从某种角度来看,从屠夫卡尔·伯克勒一个人的遭遇,写出了从1938年“纽伦堡法律”的出台,到希特勒终于倒台的历史剪影。
巨大的剪裁力和艺术概括力来自作家的慧眼,以及对于历史逻辑的洞察。他们抓住了历史巨大冲突——人民的逻辑同法西斯荒唐逻辑的对抗及其消长过程。
第一场,在维也纳的一个宁静的家庭中,由于法西斯猖獗,不但儿子汉斯已经成为冲锋队小队长,而且妻子比内尔也成为纳粹妇女协会的会员,这意味着法西斯的力量已经渗透到千百万普通家庭。而剧本有力地戳穿,纳粹的逻辑是十分荒唐的:希特勒的优秀人种学所产生的仇犹灭犹的政策,不但煽起种族仇恨,更是希特勒发动二战的政治理论的基础。
伯克勒的亲密牌友布拉特博士不得不因为所谓的“纽伦堡法律”而远走美国;尤其是比内尔太太,为此,小心翼翼地查证着丈夫和自己的祖宗三代,是否是纯种的亚利安人。而当她发现外祖父的证书中“洗礼”之后有一个“问号”时,就吓得心惊肉跳,不知所措了。由此可见,这种荒唐逻辑,荒唐的法律是怎样制造了精神的恐怖和杀人的恐怖。作家首先抓住“纽伦堡法律”在伯克勒的家庭及其朋友间激起的巨大变化来写,特别写其所激起的精神的震荡,确是神来之笔。
而作家的历史诗意,更在于当法西斯汹涌而来时,塑造了一位令人起敬的小人物伯克勒。看来,他没有文化,但是,他却有着大智大勇,凭着他的直觉,天然地对抗着法西斯,处处显现着他的乐观。什么“纽伦堡法律”,什么慕尼黑协定,统统不在话下。但你觉得他并不是什么超人,也不是什么“高大全”式的人物,一切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处处在理,因为他说的是大实话。这就是人民的逻辑。
尽管法西斯貌似强大,但是在伯克勒面前,却是纸老虎。整个剧作中,灌注的就是这样的人民的逻辑,人民的精神。我以为,这才是现实主义的魅力。
四
显然,作家是以喜剧来写这场灭绝人寰的人类悲剧的。这也是剧作家的高超之处。
在演出中,我们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直到爆发爽朗的笑声。作者本来就是以笑声来告别历史的。而伴随着历史推进,人们对于法西斯的荒唐逻辑更会给予轻蔑的笑声。
剧中虽然没有出现什么法西斯的大人物,但是,却让你感到,有一个没有出台的却是被嘲弄的丑角——希特勒、法西斯,正如马克思所说:“现代的ANCIEN REGIME(旧制度)不过是真正的主角已经死去的那种世界制度的丑角。”
剧中洋溢着或隐或显的喜剧激情,主要体现在作家所塑造的伯克勒这个人物身上。他不是先知先觉的智者,也并非是反法西斯的政治家,但他却是法西斯的天然敌人。是他在蔑视,嘲弄着法西斯。
伯克勒一上来,就带着喜剧的激情同观众见面的。
他第一句台词,就充满轻蔑,充满对法西斯的轻蔑:他拿起一份报纸,就说:“登的全是些什么玩艺儿嘛┄┄德国文化部全国画笔支队到达维也纳,什么东西。时代变啦,时代变啦。”他的喜剧面孔就是轻蔑的愤怒,愤怒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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