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台湾原住民后裔在靖国神社门外索取祖灵的图像,我心震撼,浮想联翩,竟无端将曾在日本大红大紫的女子十二乐坊叠映其上,椎心泣血之吼与轻柔妙曼的丝竹,铜雕般的诉求者与千娇百媚的美眉……我多么希望,深心希望:就在那位头系布带、珠泪满腮的高金素梅身后,站立着我们的“十二金钗”,其纤纤玉指握紧且举起,如果弹奏,最好是那首“大刀歌”。
我马上意识到这一闪之念的荒唐偏狭。毕竟六十年过去了,日本国民中善良友好者大有人在,他们对女子十二乐坊的痴迷也标识着对中华文化的向往,毕竟我们所处的时代以和平发展为主流,女子十二乐坊在日巡演的成功,对两国友好交流也更具有建设意义。请原谅我反复提及这支乐队,这里面有我的关注甚至欣赏,也有在此前提下的犹疑、忧虑和惋叹。
一 为什么叫“乐坊”
时下的文坛和乐坛,时常会迸弹出一些新词,乐队的题名更是追求新奇。本文所讨论的“女子十二乐坊”,前四字应属平平,惟与“乐坊”相组合,便生出无限烟波和韵致。然什么是乐坊?为什么叫乐坊?
是单数的“女子十二”乐坊?还是复数的女子“十二乐坊”?
对“乐坊”二字,相信许多人并不熟悉,作者翻拣史籍和乐书,也不见任何语例。“坊”字义项颇多,所指则一般为街市里巷和官署、店铺之类。唐代设教坊,是管理宫廷音乐的官署,以后历朝多有沿承。乐坊当与教坊语义相近,却未见有人这么说过。一家网站的广告语里有:“坊,宫廷里的女艺人。”笔者孤陋寡闻,不知此说出于何处?而“乐坊”更容易让人们想到的,是“乐籍”、“乐户”和“乐伎”。策划人拈出了这样一个名字,不知是否注意到其所可能粘带的风尘气味。
就在女子十二乐坊一夜蹿红之后,一场官司也闹得沸沸扬扬,关键在于题名和创意之争。一位张先生起诉女子十二乐坊的掌门人(该叫“坊正”?)王晓京,称此名出于自己的“女子十二金钗”云云。如此追究起来,张的创意似乎借鉴了曹雪芹的小说;而《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也是渊源有自,“三千玉貌休自夸,十二金钗独相向”,香草美人,在我国的文化传统中也算是沉沉一脉了。
倘若仅就题名比较,我倒觉得张不如王,难道还会有“男子十二金钗”么?
二 五音乱“目”
与通常的民乐演奏不同,女子十二乐坊似乎更强调演奏者的综合素质和表演天才,原来端坐着的女孩开始满场舞动,搁在腿上的琵琶二胡给提在腰间,十二美女,十二才女,秀发飘飘,载歌载舞,《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这时竟有些五音乱目了。
这是女子十二乐坊最引人瞩目之处。导演调动了所能有的美的元素:中华民乐的经典名曲,科班出身的演奏者,青春纯洁的姿容,素雅或艳的着装,再加上精心设计的弘丽布景,真可称一台缤纷,赏心悦目。
这也是其最招致批评的地方。二胡演奏大师闵惠芬说:“艺术不是靠美女上阵,蹦蹦跳跳包装出来的。”她的反应有些愤激,却也代表着业内人士一种批评的声音。时下的艺术创作已习惯了热辣辣的追捧和不痛不痒、不知所云的议论,对这种直白的批评,难怪王晓京会接受不了,他说自己搞的是商业演出,是成功的令人嫉妒的商业演出,他还暗示批评者已经过气了。
与此同时,媒体上也到处可见对女子十二乐坊的赞美,可见记述其在海外(如日本、美国)获得的成功和美誉。这样的例子有些似曾相识,——几乎每一个国内艺术院团在出国演出后,都能整理出如此一份剪报,而“轰动”、“震撼”之类极致之词必在其中。这里当然有主办方的引导和宣传上的努力,可我们仍然要说:越是自信的艺术团体,越应该对境外的评价持一种平常心,分辨哪些是出于礼貌,哪些是出于好奇或曰陌生,哪些才是真正的鉴赏和批评。如果仅就一己之需拣选一些零言碎语,则落于二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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