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香港就像上了峨眉山练艺
记者:因为家人都在香港,从小在北京的你成为同学眼中的异类,你曾说自己六岁就懂得了沧桑,你怎么看待你的家庭?
何冀平:我曾说过自己基本上没有童年,从小就没有人和我玩,我的兄弟姐妹全都在香港,我与外婆在一起长大。别人对我的疏远与冷漠让我过早地成熟了,过早地到人生中去理解生命,这对一个人来说可能有些凄惨,可对一个搞创作的人来说却是有益的。
记者:后来去香港也是因为家庭的原因?
何冀平:是,我爱人是在香港出生的。1989年,我的孩子六岁的时候我们都迁到了香港。
刚到香港时挺可怜的,在内地随着《好运大厦》《天下第一楼》的上演,我在话剧界还是有些名气的,可到了香港根本就没人知道我是谁。即使约你写,人家也会边打量你边想一个内地人能写什么东西?那时心里真的有些酸楚,对自己能否在香港成功一点底气都没有,完全是异乡异地的没有根基的感觉。我甚至有点儿后悔,但一投身到工作中去就忘了那些。
刚开始香港有名的银都机构聘请我做编剧,而香港的话剧在当时不是很景气,相反电影倒是在东南亚很有市场。于是我写了八年影视作品。回顾那些年,我在人艺此次上演《天下第一楼》的说明书上写了一段话:我到香港为了生活只能靠写剧本这一技之长走下去,电影、电视、话剧,我都触及到了,那些年就像上了峨眉山练就了十八般武艺一样,现在我又回头重新再写《天下第一楼》。
大导演徐克给我带来“好彩”
记者:《天下第一楼》被称为现实主义的经典作品,毕竟与本土文化很相近,怎么突然开始写武侠剧?
何冀平:写武侠也和《天下第一楼》有关,所以我常说自己是“一本书主义”:1991年人艺去香港演出《天下第一楼》,当时徐克去看了,看完了找两样东西,一是烤鸭,一是何冀平。
徐克找到我后说要我编两个剧本,一个是《新龙门客栈》,一个是《满汉全席》,我就先接了《新龙门客栈》,其实之前我连金庸的小说都没看过,也不喜欢武侠,我没想到写完了拍成上映后好评如潮。
与徐克的交流开始也有障碍,他讲粤语我根本听不懂。记得当时到香港不久连上街买牛肉我都让我六岁的儿子跟人讲话。我就拿小录音机把与别人的对话录下来回家慢慢听。
记者:是否感觉自己很幸运?
何冀平:冥冥中我感觉上天是眷顾我的,我感觉自己太幸运了。我的创作是从陕北那片最贫瘠的黄土地开始的,一路走来,到了北京和香港,几乎所有的剧目都卖得很好,这一切都不是我事先想好要怎样的,用广东话讲叫“好彩”。
继《新龙门客栈》后找我写剧本的人应接不暇了。我时常纳闷,你说香港这么多编剧徐克怎么看中我了?
记者:除了运气外,成功与你本人最分不开的是什么?
何冀平:可能和性格有关,我这人是不会认输的,我认为好样的到哪儿都是好样的,我不相信北京人承认的东西香港人就不承认,香港人承认的东西日本人就不承认。香港是个承认成就的地方,这一点我很感动。在香港的剧团里,不同的圈子我两眼一抹黑可没有人排斥我,在1998年我的《德龄与慈禧》一下得了五个奖,我不认识一个评委。
事实上我并不是很自信的人,写剧本时我都会写一个小本,把写作的全过程都写下来,希望对下次有所借鉴,但每次都没用,因为面对的都是全新的东西。只有观众认可了我才感觉到是成功了。
要对得起张国荣,《偷心》我不会随便拍
记者:张国荣曾想与你合作电影《偷心》,你也曾说过“如果电影拍成国荣不会死”,是什么样的情形?
何冀平:2002年1月张国荣通过朋友找到我,说他想做导演,“我的第一个剧本希望你来写。”之前他看过我的戏,与我也互相知道,但没什么交往。我答应了他,并开始去青岛等地体验生活。当时演员都想好了,胡军、葛优、斯琴高娃、陶红、肥肥等,许多角色我们都是按这些演员写的。剧本写好了,最后却没拍成,有人说是因为投资的问题,我个人猜测不可能简单地出于钱的原因,毕竟当导演是国荣的一个梦想。后来我们常通电话,我也常去他家聊天,我感觉他很难过。
去年春天我打电话给他,说我要到内地去拍《天下第一楼》了,他特别可惜地说,“你真的要走啊?”我说我还会回来,你有事也可找我。不久听到了他出事的消息,当时我特别难过,甚至感觉自己对不起他,我想如果他的戏拍成了,做了导演的他一定不会轻易走那条路的。我好长时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因为国荣太热爱生活了,在他家聊天他常会笑着对我们说“我特别喜欢我这个家”……太可惜了。
他是个很好的艺术人才,一个生活中的好人。
记者:《偷心》现在也一直未拍吗?
何冀平:也有人来找我说想拍,可我不会把它交给一个想利用这个片子出名的人,不管对方给我多少钱,我和国荣有这点情谊,不能对不起他。真是要做的话我也会和唐先生商量。
香港人说,“何冀平的戏,我敢带全家来看。”
记者:到香港后与徐克合作的《新龙门客栈》让你成为尽人皆知的金牌编剧,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何冀平:早在2001年,香港曾经出现了评论界所谓的“何冀平现象”:当年我有三个戏上演:《天下第一楼》《德龄与慈禧》《明月何曾是两乡》,一年内共演了150场,而且都是在主流剧场上演。
如果究其原因,我想首先从大的方面来讲,香港回归后,香港人更认同祖国的文化,其次他们看过太多港台式的无厘头的闹剧后,突然看到些又好看又有点味道的东西便特别喜爱。有一次演出结束后,我们主创人员与观众现场对话,香港一个很有名的小学校长说,“何冀平的戏,我敢带全家来看。”我当时听了很感动。
况且我在香港做过八年影视,影视的力量是很大的,《新龙门客栈》无论在内地还是香港谁都知道。
当然得到这些肯定的同时我也付出了很多代价,我也是个喜欢SHOPPING、有家庭和孩子的女人,尤其在香港这样一个充满物质诱惑的城市,像我这样困坐愁城是要有相当大的克制力的。
记者:听说和徐克今年又要拍《新龙门客栈2》?
何冀平:是的,这几天徐克也在北京,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在一起谈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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