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里有一场戏是的——绮筠被卖到清音小班后,绝食罢饮以示不从。班主紫菱命丫鬟们备饭端水捧茶送药地好生伺候。 拍戏时,茶饭常常用的是道具,不能真正入口下肚的,那药汤子自然就更不能是真的,用的是可乐,只因为可乐颜色相似,喝起来口感也不错。可偏偏那天拍丫鬟把药端到绮筠面前的戏时,手边的可乐没有了。临时用别的东西替代吧,王静导演不干,尽管那药汤子在镜头里只是一晃而过的,甚至观众未必就能来得及看清楚,她却不肯凑合。王导是怕因小失大,一个细节的疏忽引起观众对整个戏的信任感降低。后来,这场戏一直等到取来了可乐,撇掉了泡沫,倒在碗里真像是药汤了,这才开始。 王静导演的叫真儿,在剧组里是有目共睹众所周知的。剧中一个丫鬟有句台词说道:过年的“嚼裹儿”。这个“嚼裹儿”,按照词典说的解释指的是生活费用。过年的嚼裹儿,顾名思义无非是过年各类用项所需要的银两。“嚼裹儿”是个北京土话里的老词儿,放在这部戏里,说起来挺对味的。可搁到现如今的生活里,年轻的京城人儿都不大说了。偏偏饰演这丫鬟的又是南方姑娘,那个带儿化音的轻声总是发不大准。不就是一个字音儿吗?瞬间一带而过的事,换别人兴许就稀里糊涂地将就了。可王导却不肯糊弄,听下拍摄,一个音儿一个音儿地亲自示范教练,硬是把姑娘的声音扳了过来,儿化音溜得真跟个旧时北京妞张口说话似的才算完。王静的“苛求”自有一番道理:她想让这个年轻人学到的,不只是一个字的发音;她所追求的也不仅仅是一句台词的完美的效果。 不过,也不只是王导,说起叫真儿,差不多应该说是整个《曹雪芹》剧组的风气。那美术设计师路奇要是不叫真儿,也不会非得请真正的书画家为片中的所有字画牌匾捉笔;那赵奎娥苦是不叫真儿,也不会为个“耳不打羞”反反复复举手投足地练习,有几个观众能细心地观察到曹夫人在转头和行走的时候,耳环坠儿扫到了脸颊?又有多少观众能知道这所谓的“耳不打羞”是早年旗人贵族妇女的仪表规矩呢? 还有那服装设计师的钟佳妮,为了把各种人物的服装设计得既漂亮又有个性还符合身份,不仅为剧中每一个主要角色都撰写了小传,而且还与导演一起琢磨着给每个主角都定下了具体形象的标准。比如说凤藻、绮筠、慧兰这三个与曹雪芹命运密切相关的女性吧,她们就以花瓶为形象比拟,分别把凤藻定为景泰蓝,以示这位贵人服装的华丽;把绮筠定为青花瓷,以示其淡雅清白;慧兰则是一个插满了鲜花的陶瓷瓶,纯朴中飘溢着芳香。妮子按照这个尺度,为三人设计了不同场合、不同时期、不同境地中的服装,各自都有十几身,都很漂亮。只是在设计过程中,妮子感觉绮筠都是以蓝白两色为主有些过于单调,灵机一动,就即兴地把其中的几件做了些色彩上的调整。 试装的时候,尽管旁人一个劲儿地称道服装设计得精彩,谁也没提什么大的意见,但妮子却发现,偏偏就是自己想为角色增加色彩的这几套服装,演员穿在身上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与演员的气质有些脱节。当时,时间已经很紧,马上就要开机了,只要款式与时代吻合,色彩花样的差异也没有什么多大问题,不影响剧情不影响人物的,不过是个感观说的差异而已。可叫真儿的妮子不答应,要做就做最好的——认着这个理儿,妮子硬是把新的服装赶在开机前设计并制作了出来。也许正是这股子叫真儿劲儿让王静导演格外欣赏,找到了一种投缘的感觉,王导亲自出马,连夜给厂家打电话联系。 和妮子一样,化装师苏红也是个好上求好的脾气。在人物造型通过后,本来是可以不再熬心血费脑筋地做什么改动,谈天照猫画虎地按照设计方案化就行了。可是她老是在动心思——昨晚演员没睡好,今儿的装该怎么化才不显倦意;剧中的人物潦倒了,是不是该让他的装透着一种沧桑感?那次拍摄半截儿更换演员,有些镜头要重拍,苏红追着导演磨,一定要趁机给几个角色再改改造型,而那些改动其实都是非常细微的…… 剧组里有人说过,王静导演让人有些害怕,其实人们怕的多半就是她的那股子认真劲儿,丁是丁卯是卯的,关键时刻决不含糊,有时真会让人有些下不来台。可人们敬佩她的,也恰恰还是这股子叫真劲儿,因为惟有如此,才有可能把戏拍得更好,也就是这样的叫真儿,带出了一组认认真真。(文章选自《别样幽芬》,昆仑出版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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