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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义工白先勇:昆曲一梦八年 牡丹亭上三生

2011年12月06日16:46
来源:搜狐娱乐
白先勇
白先勇

  【简介】白先勇,生于1937年7月,中国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台湾当代著名作家,昆曲制作与推广人。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散文集《蓦然回首》,长篇小说《孽子》等。因自小与昆剧结下不解缘,对昆曲艺术一往情深,做了二十年推广昆曲的“义工”。其主导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8年来在两岸三地乃至欧美常演不衰,堪称昆曲六百年来的一次新顶点。

  【先锋语录】

  我们的文化都没有了,能不着急吗?

  我们去唱歌剧,唱得再好,你也是第二流的,这是人家的传统。

  传统应该像水流一样,流动的才能传下去,僵化的传统就会变成化石。

  昆曲申遗的第十个年头,12月8日至10日,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演到了200场。这是一场告别的演出。

  九岁在大上海美琪剧院看梅兰芳,自此结下昆曲一梦,古稀之年则以8载义工的奔波与匍匐偿梦,将昆曲推至第二重春天。如今他心生倦意,想着该是淡出之时,青春版《牡丹亭》也至此封箱。第200场演出,选在国家大剧院,这里有国际顶级的灯光设备和舞台布局;投影和银幕设备,白先勇则说动台达电子为其无偿资助;青春版《牡丹亭》演出的8年时间里,摄影师许培鸿贴身跟拍下20多万张照片,部分精选剧照持续在大剧院展厅展览白先勇一向不掩饰自己对美的极致迷恋,如今,他是要把8年昆曲面目留住。而封箱演出,也将是青春版《牡丹亭》和白先勇最华丽的一次谢幕。

  为传统文化回春

  《国际先驱导报》:200场演出会融入很多高科技的投放设备,很多人会觉得惊讶。

  白先勇:当年我看的四大名旦的一些剧照,就觉得非常遗憾。他们那么好、那么多的戏,在那么年轻、那么美的时候,却没有技术拍下来、留下来。梅兰芳的《贵妃醉酒》,那么了不得的经典,只有几张东西、一个录影,质量还很差,我觉得太可惜了。这种经典的东西,如果不靠科技留存下来,它就消失了。你说我们今天有多么欠缺,其实都是因为当年那些好东西没有留下来,如果梅兰芳时代的照片能通通留下来,那我们今天的戏曲资料就不得了了。所以我做《牡丹亭》一开始就有这个决心,这个戏我要从头拍到尾,我们非常非常有幸碰到许培鸿,跟台七年,上天下地,无论什么地方,他拍了20多万张,我不惜花资本要把它留下来。

  Q:当时怎么想到把做一个青春版?

  A:为什么叫做青春版,其中原因之一,我就是要培养大批的年轻观众。我的看法是,一个表演艺术没有青年观众是没有前途、没有生命的,最终就会老化,观众老化,表演也会老化,慢慢就会僵化这个传统。所以要青年观众走进剧院是我的首要目的。

  昆曲虽然老,但我一直认为它有很强韧的青春生命。它是超时代的,它不会被时间所限,而我们中国人,我们的文化问题太大了,我们生病了,病得很厉害,我们从19世纪病到现在。我们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失去信心,失去信心之后就疏离,就逃避,就不去正视它,也不去重新发掘它,我做这个就是希望给它回春,希望把年轻人招回来,来亲近自己的传统。

  “我是草台班的班主”

  Q:从第一场青春版《牡丹亭》到现在,已经有八年时间了。这八年在你生命中是什么位置?

  A:八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不得了的人生。我这八年的确献身了,为了昆曲。演出一次,前前后后的工作可了不得,但是呢,我觉得值得。你看这次采访我的人好多都是当年看过我的昆曲的,看过一次终身难忘啊。所以我这八年就是在做这个事,就希望我们现代的大学生和年轻人再重新回归我们的文化,重新去看。

  Q:整个做昆曲下来最难的在哪里?

  A:经费啊(大笑)。要钱不容易啊。难,这个非常难,所以我很幸运,有很多企业家信任我,觉得我做这个事情有意义,投我票,给我捐款,都是没有任何要求的。他们晓得我在做一个文化大业,不是为自己,他们了解这个意义。还蛮感动的,很多企业家不仅给钱,自己还跟着到处看。我们演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

  Q:这些年总共花了多少钱,有一个数目吗?

  A:差不多有三千万元人民币以上。这个数目只有(更)多不会少。因为基本上,就像在武汉,有些都是免费的。在北大也有一大半是学生票,我不是做商业性,赔了本赔了钱就是要学生来看戏,是一门教育学。这些年的演出,每一场都是我去找赞助,没有赞助演不出。

  Q:你一个那么安静的人,要到处去拉钱,怎么做到的?

  A:所以说,我是一个草台班的班主,跑江湖的,真要命,不是我的个性。我本来是教书和写作的,安安静静地生活。现在什么都要管,我不晓得它这么复杂罗嗦。

  Q:有没有想过说我不干了?

  A:经常想不干了,因为这个太烦了,但是呢,说真话我们这个戏的影响挺大的,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太疏离了,所以我在做,在补课。

  Q:有一种说法,说昆曲本来就是少数人的艺术。

  A:你赞成这个观点吗?你去问问一个平民会不会赞同?为什么要关起门来给少数人看呢?有些人可能担心,怕大众把这种高雅的艺术给毁掉。那你看现在我们毁掉它了吗?它还是那么美的。在明清时代它也是大众的,从王孙到世井,都在唱昆曲。看你怎么做了,你关起门来乱做一顿还不是保持不住。还有一些论点说要保持原汁原味,什么叫原汁原味?是明朝时候的还是清朝时候的还是民国时代的?原汁原味的谁也没看过。汤显祖怎么演的谁看过了?我们只能揣摩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老功夫不去动它,但是呈现的方式、表演方式都要变。传统应该是活的,像水流一样,流动的才能传下去,僵化的传统就会变成化石。

  Q:有人担心以后你不做了怎么办?

  A:是啊,他们都在担心,但是我七十几岁了,我做不动了。不过我做了个典范,做成这样子,你们后来的人至少也要这样子,一定要超越我。就像跳高,我跳到这里了,你们一定要跳过这个栏才行,要不然你们就不要来跳。慢慢的我要退出了。我的作家朋友们都喊我说快回来吧,他们都在等着我的新作品,我的书桌和我的笔都在唤我回去。所以我要慢慢淡出,它们有它们自己的生命,自己独立地走下去。

  昆曲走出去,是国家的事

  Q:近现代以来,中国戏剧在海外推广并被海外华人、海外主流社会接受可能只有两次,一次是1930年梅兰芳访美,还有就是2006年《牡丹亭》在美国的巡演,当时第一站为什么选在美国?

  A:这个是我们走出去文化围绕的核心问题。为什么选美国,而且第一站在加州,第一个原因,加州那些知识分子或者文化界跟中国文化的接触本来就蛮密切。第二,我本身在加州大学教书29年,我有人脉。我选中UC Berkeley,因为它是加州的重镇,它的演艺中心是对外的。我为了要成功,足足花了两个月去宣传,南加州、北加州我动员了一批教授们、专家们到处演讲。要演出一次成功,不那么简单。我们演了4个校区,一共是12场,场场爆满,每场完了以后,都是站起来拍手十几分钟。而且来看的一半以上的人是非华裔的,学术界大吃一惊,Berkeley当年九月立马开昆曲课,觉得这是了不起的艺术,马上要研究。

  不光在美国,我们后来到英国、到希腊都是一样的反应。英国人更挑剔,而且他们对中国文化更疏远,但是在伦敦很有名的Sadler’s Wells剧场演了两轮,观众都是满的,英国《泰晤士报》一个礼拜两篇剧评,这是破例的、一边倒的。一个表演艺术一定要达到某个水准它才能成为世界性的,我想昆曲就达到了这一点。

  Q:但总体说来,中国艺术在海外受到的还是冷遇多一些。

  A: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表演艺术比较冷淡?我想那是因为对中国表演艺术戏剧来说,西方人的认知只到京剧,他们对昆曲这种古老的艺术并不了解,不知道比京剧老三四百年之前已经有了那么成熟、那么恢弘的戏剧存在。他们第一是不了解,第二我得说,一个表演艺术,它的美学要高到某个程度,才能够超越文化的阻隔,昆曲已经超越了,其他的表演艺术未必。就是文化啊,我们的文化都没有了能不着急吗?看看西方的文化,那么澎湃,那么蓬勃,那么从古到今一脉相承,现在完全是西方文化的强势潮流。我们奄奄一息,都去模仿人家,可是你怎么超越人家?我们去唱歌剧,唱得再好,你也是第二流的,比他们尖端怎么比得上,不可能了,这是人家的传统。所以意义在这个地方,要快点把自己的传统给恢复起来。

  Q:这个戏还有到国外演的计划吗?

  A:现在没有。我们很想要出去,可是出去不容易,上次我们到美国,全靠我自己的募款,募了100万美金。应该把我们的文化瑰宝向世界展示,这个事情就应该政府去推动。

  Q:那现在有没有政府方面有这个意向?

  A:不肯出钱。谈过,每年都要谈,希望他们出钱让我们出去。毕竟我们在国外已经建立声誉了。其实这个只要政府紧跟得上就很容易的,政府每年花很多钱拍宣传片,其实这个才是最好的宣传。像这次200场演出,文化部已经很给面子了,主办就是他们。不过我们还是需要钱。

  Q:那其他部门有试过吗?

  A:唉,我没路子。这要有路子的。这应该是要政府、集团或者大的财团来认养。外国就是,像法国交响乐团,法国银行就认养几年,每年给多少预算,到国外去演多少场。不是说文化要走出去吗?就要拿这个出去啊。我们在外面演得那么辛苦,外面给我们那么好的声誉。现在不是要讲两岸要文化合作吗,这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啊,最成功的一个。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 记者:杨梅菊)

(责任编辑: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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