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艳玲其人其事，以往的认识都是间接的，知道她是中国“第一女武生”，被称为“活哪吒”、“活钟馗”，且“文武昆乱不挡”，还曾三次荣获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除却这些荣誉，她那传奇般的生涯，伴着一行“男子样”装束，于我而言，更平添一份神秘和敬重。前些日子在长安大戏院看了她近年倾心打磨的新剧《响九霄》，演绎了晚清民国之时，一代戏曲大师田纪云的传奇故事。裴先生在剧中本工京剧兼及梆子、昆曲，还有一段“女儿身”的演出，真是样样出彩。经由这次直观感受，戏已罢，心中却久不能平静。
“2011林兆华戏剧邀请展”近日在首都剧场火热进行，十部参展剧目中却有一台名为“寻源问道•裴艳玲戏曲专场”的演出。听闻大导向来敬重中国传统戏曲，对此颇有见地，而裴艳玲正是其“偶像”之一。此次戏剧邀请展提出的主题是“戏剧到底是什么？”，请来这台名为“寻源问道”的戏曲演出亦是大导对该问题的一种思索和回答。
当晚的演出形式不比以往，大幕拉开，观众看到舞台左边放着各式道具和化妆台，右边是五、六人左右的乐队，台中央靠后则是白帷一桌二椅。裴先生以短打素装现身舞台，她打趣说道：“首都剧场是演话剧的，今天蒙林兆华先生邀请，也让我们戏曲在这里得以演出。本来这种形式是对付外国人的，今天算是话剧界对戏曲的一种借鉴。”演出前裴先生自当报幕员，介绍说演出分为三个部分，一是由她演出四出昆曲单折中的【新水令】一套曲牌，二是演出河北梆子，第三部分是京剧《洪洋洞》一场。随后她隆重请出了自己的搭档——北京京剧团著名琴师王鹤文先生。在第一部分的演出中，裴先生表演了昆曲《夜奔》之林冲、《探庄》之石秀、《乾元山》之哪吒、《蜈蚣岭》之武松四个不同人物形象，且看她边唱边舞，唱腔响遏云霄，动作行云流水，谁能想她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呢？在当晚的演出中，裴先生每演一折都要给观众加以解说，并将准备过程都袒露于台上，于是我们看到她饮场、擦汗、换服装，一切那么自然，如同把后台化妆间搬上前台，却不觉突兀。当一折结束后，她的助手要拿热毛巾替她擦汗，她平淡地说道：“别擦了，观众都等着呢！”第一部分行将结束之时，裴先生轻松还不忘跟“招呼”大导：“你这怪老头儿，让我在这玩命！大导，你露个脸，让大伙看一下！”一席话令观众席也炸开了锅。
有个段子说，裴艳玲曾在55岁时央求师父教她唱梆子，老师说你太老了，裴艳玲不服气地反驳，您比我老呢！在当晚演出中，裴先生在台上清唱了河北梆子《南北和》中的几句，嗓音高亢明亮，很有地域特色。随后她请上了自己称作“淘宝”得来的老梆子演员，彩唱了河北梆子的传统剧目《走雪山》，梆子古朴苍劲的气韵顿时在剧场中弥散开。
第三部分是演出京剧《洪洋洞》杨延昭行将离世、内心跌宕起伏的一段，裴艳玲一行清一色着白色素衣登台，这段唱腔通用【二黄】、【反二黄】，合着剧情中人物复杂悲凉的心绪，听来低回哀怨。裴艳玲的演出情入骨髓、声透力背，令人潸然泪下，耳边厢不时回响那久远苍凉的尾音。先生就好似剧中之人，不论是响九霄，还是杨延昭，演的都是裴艳玲自己。
直至大幕落下，观众还不忍离去，鼓掌欢呼声不绝于耳。奇迹来了，大幕重新拉开，裴艳玲走到台前与琴师王鹤文等人小声商量片刻，决定再来上一段。她说：“常言道男怕【西皮】、女怕【二黄】，我就给大家来几句《黄天霸》的唱！”且听她高亢响亮的嗓音再次点燃了观众席。此时已有不少观众涌入台前，举起相机摄像机拍摄留念，也因此有了微博上广为流传的大导亲自上前“玩命儿”护偶像的佳话。
演出结束，腹中感慨颇多。打动我的，不仅是裴先生的高超的技艺，更是她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诚如《响九霄》所唱，戏是她的天，戏是她的魂，戏是她的梦，戏是她的根。
陈琛（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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