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昆曲是对岸的风景,中间横亘着岁月的河。婉转昆腔里的一段段前尘往事,明明素未谋面却偏偏似曾相识。舞台上的小生花旦演绎着欲说还休、牵肠挂肚,舞台下的观众看到的便是前世今生了——
潘必正
撩动的是琴弦还是心弦
少年心性,俞玖林这样评价潘必正的敢想敢做。“与柳梦梅相比,潘必正更大胆热情,是个充满阳光的男子。 ”其实,潘必正就因着那份少年心性而可爱。
一个是应试落地投奔姑母,一个是落难无依无奈出家。“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 ”融融月色里独步的潘必正想着初见时的陈妙常,是同病相怜之情,还是其他,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当那花前月下的琴声传来,听琴的他被触动了,用一曲《雉朝飞》来一个故弄玄虚的试探,“请教请教”、“请坐有坐”的你来我往里,抛来送去的全是情意。陈妙常的推却没让潘必正退却,听得温存的关照,聪明的潘必正已料定了陈妙常的钟情。花阴深处,偷听到陈妙常那声“潘郎啊潘郎”,潘必正明白,“情儿意儿,那些儿不动人”,“看她人情道情,多是尘凡性” 。
从《问病》里眉目传情,到《偷诗》时步步为营,潘必正的爱情把握因为情深所以动人,借着昆曲的唱腔与程式,原本冲破礼教、追求真爱的强烈,变得意味深长、水到渠成,没有一点风流与轻佻——巧念情词、句句紧逼,无从辩白、尽吐芳心。有攻有守、有进有退的那一幕,如同一个温情的涟漪荡漾起来,演的人、看的人都心中一喜。从容不迫里,姻缘天成的美好实在是所有人的期待啊。“两下里青春浓桃艳李”竟让那伤秋的时节也有了春意。
《秋江》里有情人无奈分离,好在那暗自生长的情愫已是枝繁叶茂。定情之物的交换是传统爱情故事里的少不了的桥段,不同的是乘舟追赶的是陈妙常,依依难舍的是潘必正,原本羞怯的不再羞怯,原本深情的依然深情,让人相信,即便没有那从小定下姻缘的“戏外戏”,这份感情也终会是个开花结果的美好结局。泪水涟涟的《秋江》依然是温暖而美好的。
陈妙常
尘心里藏着缱绻深情
陈妙常是没有佛缘的,从《投庵》里一出场,那声“身如黄叶舞,逐流波”的感慨就知道,投入空门只是她面对离乱、失却家人的无奈选择。不期而至的潘必正才是那命中注定的缘,擦身而过、回眸相看,一段故事才真的开始了。
也许昆曲是最适合表达那份受禁锢的爱的,绵长的水磨调,还有那一低头、一摆袖的温柔,比之于杜丽娘柳边梅边的缱绻,陈妙常的欲说还休、半推半就成了现在年轻人熟悉的儿女性情。“陈妙常是个特别勇敢的女孩,和生生死死的杜丽娘相比,她更像是我们身边的人。 ”沈丰英这样说。谁说不是呢?爱情里的欲说还休、心甘情愿与热烈追求,陈妙常一样都没少,与少女怀春、恋上梦中情人的杜丽娘相比,陈妙常把一次看似偶然、实则宿命的相遇抓得牢牢的。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面月明中,香袅金猊动”。《琴挑》挑动的可不只是琴弦。月下弹琴的陈妙常细数的是离情,可在有心人听来可不是这样。潘必正说,“小生忽听花下,琴声嘹亮,清响绝伦,不觉寻声到此。”陈妙常说,“小道亦见月明如水、夜色清凉,故尔操弄丝桐。”月下的相遇似乎只因琴声、月色,大家都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可等潘必正和罢一曲《雉朝飞》,那一声“小生实未有妻”让陈妙常的心怦然作响起来,虽然“不关我事”,虽然“把脸儿假狠,口儿里装做硬”,可琴曲里长宵孤冷的慨叹是那么不由自主,那一点点情愫已经在心里萌发了。“更声漏声,独坐谁想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潘必正的少年心性原就是温暖的,言辞里撇得干干净净的陈妙常岂会不知?“潘相公,花阴深处,仔细行走”,欲说还休的情意已都在其中了。
《偷诗》一折让那层感情的纸被彻底捅破。恋爱中的女子本就是易感的吧,对对飞来庭畔的秋燕让心神恍惚的陈妙常顾盼感伤,写作一词聊寄幽情的她只有对着纸笔才能吐露真情,“强将经卷压凡心,怎奈凡心转甚,”那一点点尘心因着爱的滋润“静中思动”起来。谁知那吐露心声的《西江月》被潘必正偷了,心底的秘密全部泄露。心慌意乱是怕这样的情词会不会引起对方的轻视,羞惭难当是察觉到潘必正但求缔结良缘的真心,于是少男少女的同立盟誓,也在满面含羞、满心喜欢里,半推半就的完成。
《秋江》里的追赶而去,是陈妙常的勇敢,也是女儿家不安难舍的真实表露,伤离别里还藏着担忧,“我此番送你,不为分飞怨,只怕你……”,这一刻的欲说还休是托付、是叮嘱,比之于杜丽娘“似这般花花草草有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的无奈,陈妙常对未来更多了些真实而直接的把握。(来源:苏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