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影评：人性的绝妙剖析

《冬眠》剧照

　　（来源/《综艺》 编译/菜头）土耳其著名导演努里-比格-锡兰在新作《冬眠》中来到了个人创作生涯巅峰，影片引人入胜、精彩绝伦，196分钟的篇幅毫不催眠。

　　相比2011年的前作《安纳托利亚往事》，《冬眠》同样沉着稳健，但在挖掘人物性格方面却更能够为观众所理解。影片通过一个曾经是演员的中年旅馆老板的故事，多方位地展现了人性的脆弱，其中的道德涵义绝不止步于土耳其这个地理背景。这是一部视野广阔又细腻缜密、滔滔不绝又言简意赅的作品。

　　在位于卡帕多西亚的安纳托利亚中部腹地，穷小子伊利亚斯向一辆驶过的卡车投掷石块，打碎了副驾驶座的窗户，把车上的两个男人和观众都吓了一跳。不久之后，伊利亚斯酗酒成性、脾气暴躁的父亲伊斯迈尔几乎和司机扭打了起来，而副驾驶座的埃丁仅在一边旁观。埃丁正是故事的主人公，这个开场白向观众点名了他对于周遭人事的冷漠。

　　由于曾经的演员身份，而现在又为当地报纸写专栏，埃丁算是小镇上的名人，头发灰白的他过着比大多数人更为舒适的生活。他富有、受过教育，一心想把他对于土耳其电影的了解写成一本书，而现在他和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妻子尼哈尔经营着一家小旅馆。他还是伊斯迈尔的房东，最近还雇了收债人催后者交房租，而让伊斯迈尔的弟弟哈姆迪倍感耻辱，他是一个注重人际关系的阿訇，教导年幼的伊利亚斯要为打碎玻璃一事道歉。

　　影片的突出之处，是剧本（由锡兰和妻子埃布鲁共同创作）渐渐偏离了普通的剧情设置，转而投入到了埃丁与家人和朋友之间更为发人深省、同时也不失精彩的对白中——冗长、绝妙、不断倾泻、经过精心编写和演绎的对白。有些对话持续好几分钟，比如埃丁和他最近离婚了的妹妹尼克拉发生的一次争执，就是一次对话向恶毒的人生攻击演变的漫长过程。

　　事实上，影片中最让锡兰感兴趣的，是单个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冬眠》所探讨的道德选择并未显得过分说教，而是会让观众反省自身的问题——关于生活中我们所做的决定，我们呈现给世人的形象，以及我们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提供的同情和关切。影片中，妹妹冲动的谩骂让观众了解到，埃丁的自私傲慢让他对于信仰和感情麻木不仁，他在人面前总表现得高人一等、愤世嫉俗，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情感。

　　影片中更大的分歧和不快来自于埃丁与妻子的一次争吵，导火线是她承接的一个为改善当地学校设施的慈善活动。夫妻关系的分崩离析是锡兰善于拿捏的一个主题，2006年的作品《适合分手的季节》便是典型的例子。而本片中的这次夫妻交火相当发人深省。扮演尼哈尔的梅丽莎-索岑表演十分出彩，短短几分钟内，就让一个美丽、聪慧、充满热情，为了嫁给一个年长自己许多的男人放弃了一切，又对丈夫百般阻挠自己事业发展感到无比愤恨的年轻女性的形象引起观众深深的共鸣。

　　经历了这次分歧，尼哈尔给丈夫下了一个最终定义：这是一个“令人不堪忍受的男人”——他傲慢、主观、吝啬、厌世，而男主角哈鲁克-比尔吉内的表演完全配得上这些称号。这是一个充满个人魅力，却又让观众无法同情的人物。

　　《冬眠》可能不是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鸿篇巨制，它将镜头对准的是那些身处情感泥沼中的人物，有血有肉的角色和细致入微的描写，对于观众来说绝对是一次引人入胜的观影体验。影片中的这对夫妻说得是土耳其语，但这并无碍观众从陌生的唇枪舌剑中体会到情感的冲击力，甚至联想到自己的生活。

　　在卡帕多西亚壮丽的雪景中，导演的御用摄影师高汉-泰亚奇毫无意外地再次奉献了精致的画面。独特的岩洞景观、置身乱石堆中的房屋、自由奔腾的骏马——相比这些奇崛的自然风光，《冬眠》真正的视觉成就恰恰来自其在演员那一张张轮廓分明、表情丰富的脸上所挖掘出的美，而这更是与影片天衣无缝的剪辑相得益彰。影片冗长的中段可能会让不少观众想起伯格曼的《婚姻生活》，而锡兰对于角色细致入微的审视，也确实能让人看到这位瑞典大师的风范。

　　在音乐方面，导演则是向另一位欧洲大师取了经：影片中唯一一段多次重复的配乐是舒伯特20号奏鸣曲选段，很显然是为了致敬布列松的《驴子巴特萨》，该片是影史上有关人类境遇最伟大的灵性哀歌之一。锡兰令人为之一振的人性视角也许还未达到那样的高度，但足以让人不吝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