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列车》：一趟反乌托邦的列车

要用一句话来总结《雪国列车》并不难：反体制、反乌托邦。

　　不失水准的国际化尝试 文_木卫二

　　要用一句话来总结《雪国列车》并不难：反体制、反乌托邦；夸张一点，则可说是个关于死亡列车、吃人体制、人类社会的终极寓言。

　　故事讲述为了应对愈演愈烈的温室效应，世界各国在2014年发射了代号CW-7的冷冻剂，谁知却将地球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极寒深渊。大多数人类死于寒冷与恐慌，只有为数不多的数千人登上了威尔福德工业开发的列车，成为永不停歇的流浪者。

　　通关游戏一般的设定，导演奉俊昊玩转了不同类型元素的混搭。譬如在血腥的肉搏大战后，来上一段天真的幼儿园洗脑，紧接着又来一段别致的桑拿房大战。至于那个怪态百出的女部长（斯文顿贡献了她从影以来最滑稽丑陋的一个角色），实际上也是奉俊昊最见功力的黑色讽刺之笔。

　　当然，想要领略电影的这些好，观众还得熬过前面几十分钟的铺垫。毕竟，以 《雪国列车》这样的视觉风格，看惯了好莱坞大片的大陆观众也还未必接受得了。说是科幻片，《雪国列车》搞得和《极乐空间》一样破破烂烂，还乌漆墨黑。有人曾这么戏言，一部电影过三十分钟还没有女主角出现，那么该片就没啥看头。

　　《雪国列车》是一个反例，除了小女孩，这部电影几乎没有可看的女性角色，也没有流俗的爱情线索，片中仅有一句极其寒碜的台词：留有双臂可以拥抱女人。无论战斗力不低的黑人大妈还是统治阶级，她们要么是功能不同的道具，要么是一颗待落的棋子，性别意识被淡化到几近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上一辈和下一代的冲突、权贵与平民的阶级斗争。

　　从闯关开始，观众就能欣赏到奉俊昊的电影语言了。杀鱼战的紧张对峙，用单一声音效果和快速移动的虚焦镜头来反映惊人的暴力。某些时刻，我还在想，奉俊昊会不会拍上一段以一敌十的走廊大战，然而，大概是受限于列车的封闭空间，这样的超级长镜头并未出现。包括那个身手敏捷的泰拳好手，实际上战斗的机会并不多，还意外惨死。也即是说，在一部动作片与一部寓言片之间，《雪国列车》主动选择了后者。动作设计只是不得不加以表现的流水战，对比下主人公在引擎（永动机）面前的情绪表现，不难发现导演的真实用意。

　　电影里，有些车厢只有一个人，有些车厢好像挤了几百号人。有些车厢比实际看到的要大，有些车厢似乎要小得多。如果深究，不免找出好多漏洞。但不同功能的车厢，令整部电影更像一个寓言，诸如衣冠楚楚的上流阶层、纵情狂欢的瘾君子，诸如白种人、黑人、黄种人乃至于爱斯基摩人，当真有一种打通人类社会、制造微观世界的畅快感。回想反抗者第一次看到阳光的不适，火把接力的仪式感，机器工业和种植园，冷兵器的血腥厮杀，热兵器的加入，人类社会的腐化堕落，被机器所控制的列车，被体制所奴役的人类……这些镜头里，可以看出奉俊昊的野心真是大到不行——即便让黑人做寿司多少有些别扭。

　　看到最后，不少观众恐怕也容易猜到，主人公最终会难逃大BOSS设下的陷阱。毕竟，杀出一条血路的人，面对革命果实，很容易被腐蚀动摇，进而成为下一个BOSS。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并且一直在上演。主人公和反抗者无法忍受统治，但未曾想过打破列车的铁皮。

　　如果联系到华语电影进军好莱坞只能拍摄动作商业片或者依赖古装武侠片，那么，即便《雪国列车》未必能闯出什么大名堂，对奉俊昊来说，依然是一次不失水准的尝试。

　　韩国电影的诚意

　　对于我个人，《雪国列车》是一部期待许久的电影。它跟此前奉俊昊的作品大不一样，更为商业同时也更有诉求。

　　大概五六年前，当时就有报道，奉俊昊要改编这本法国科幻漫画。一来，这反映了韩国电影人走向国际的大趋势，而奉俊昊是韩国导演里的佼佼者。其次，由于人物内容限定，国际卡司也是势在必行。像克里斯·埃文斯和蒂尔达·斯文顿，或许算不上顶级一线演员，但也绝对是大牌了。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雪国列车》由朴赞郁监制，朴、奉二人实现了真正的联手。不少影迷都知道 韩国经典影片《老男孩》和 《杀人回忆》的“交换”故事 —— 即《老男孩》（朴赞郁导演）原著漫画本来是奉俊昊看上的，而朴赞郁亦对《杀人回忆》（奉俊昊导演）的犯罪案件有关注。《雪国列车》里面，奉俊昊展示了前所未有的最强暴力（据闻内地上映版有一小段被删减），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朴赞郁对暴力的迷恋（从复仇三部曲到《斯托克》）。虽然身为A级制作，但《雪国列车》却有一股子B级片味道—— 脏乱差黑的末节车厢，已经不是贫民窟和下水道美学可以形容，美术师把它弄成了史蒂夫·麦奎因《饥饿》里的监狱—— 整个环境空间好像被涂过一层秽物，观众可以闻到糟糕的气味。不过，奉俊昊本人也亲口证实，朴赞郁并没有干涉到《雪国列车》的创作。因为几乎同时，朴赞郁也在忙着拍摄他的 《斯托克》，一部玩得更加夸张过火的英语电影。

　　总结奉俊昊的作品风格不会太难，其中一个角度可以是比较奉俊昊和朴赞郁的最大区别—奉俊昊的作品更多立足于社会，从个体和家庭辐射开来，覆盖到整个社会。朴赞郁则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关于社会和人类命运的悲剧，最后落到了具体所指的人。参照二者的、专业出身，自然有了答案—奉俊昊修的是社会学，朴赞郁学的是哲学。

　　不同于比较文艺的李沧东以及更加文艺的洪尚秀和金基德，奉俊昊的电影一直是属于精彩好看的那类，观众缘奇佳。尤其是两部找凶手的片子，《杀人回忆》和《母亲》，它们在同一时代的惊悚犯罪题材电影里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在很多影迷心中，《杀人回忆》是韩国电影的NO.1，短期内还无法被超越—— 包括奉俊昊自己。

　　不同于前辈朴赞郁的摸爬滚打，奉俊昊的成名之路似乎更为顺畅，《杀人回忆》让他早早获得了掌声和票房。及至《汉江怪物》，奉俊昊展现了他在大制作电影上的控制力。虽然作品并非以特效或大场面见长，但好钢用在刀刃上。电影看下来觉得不像传统的怪兽片或灾难片，骨子里玩的还是黑色讽刺，角度精确，人物出彩。待到这部《雪国列车》，奉俊昊自然走得更远了，因为它是一部跨国制作，同时背景从韩国社会跨入了整个人类。

　　奉俊昊的个人成就，也反映出韩国电影产业的蒸蒸日上。当奉俊昊、朴赞郁、金知云先后走出国门，当韩国电影人来中国找投资，韩国电影并没有衰退。新导演层出不穷，票房好的电影接连不断。譬如过去一年，无论是南北题材的《柏林》，以小博大的《恐怖直播》，翻拍银河映像的《监视者们》，卧底题材编出新路子的《新世界》，改编卢武铉经历的《辩护人》……它们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其中还有第一次执导的新导演。2013年如此，2012年、2011年也如此。无论中国媒体怎么唱衰韩国电影，它们还是正面对抗着好莱坞，并且在商业电影领域，不断学习借鉴，接二连三地玩出新花样。

　　反观中国电影，春节档主打的一堆垃圾电影，令观众痛心，也令影评人寒心。诚意和努力，两个被说滥了的词语，韩国电影人身上经常可以看到，而中国电影人，只能说极度匮乏。（来源：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