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漫画/赵斌 |
【当代剧场】
我没看见《如梦之梦》里有撼人心魄的爱恨,但确实看到了痛不欲生的迷失。找他或找她,终归是在找自己,找一处可以安妥的灵魂寄所罢了。
这是一部很怪的话剧。
时间怪。总时长近8个小时,经过三次中场休息才将故事讲完。
空间怪。剧场正中设池座,部分观众被“困”在戏中。舞台呈立体环形,彼此因果借代,表演流转不停。
叙事怪。写实素材,因为梦的区隔与套叠,非正叙,非倒叙,非插叙。
意旨怪。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结论开放,各得其所。
创意怪。是冥想的画中画,亦是静修的菩提树。无法联系,却又普遍联系。看似意识混乱,实则层次分明。
你可以说我少见多怪,却未必能说服自己见怪不怪。不信?且去看看怪与不怪。
“梦”开始的地方在医院。恰如其分,别无选择。这里是直面生死的最好所在。你会不由地联想起你的医院你的医生你的处境。实习医生从第一天就开始尝试挣脱。希波格拉底告诉她爱、理解、同情心要重要于手术刀和药物。现实告诉她,你除了确认死亡签字,别的无关紧要。她不甘心被麻木一天天销蚀,于是,她选择相信返璞,选择以“一呼一吸”的生命意志去对抗无常和世庸。结果她换回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的结局,却是对医生所有努力的悖反——死!可换一个说法,如果解脱是这个故事的句号,那么,作为医者的她,恰恰迎来另一重意义上的“生”。实习医生抱着的五号病人的背影上分明写着两个古老的诘问:为什么要活着?活着为什么?
这部戏人物很多,我印象深刻的只有两个——男人和女人。他们的行止并无特殊,无论怎样翻转跨越,无非死别生离,无非缱绻悱恻,无非荒唐无聊,到头来,终须证明: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
元代书画家赵孟頫打算纳妾,其夫人管道升知晓后,写了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一个智巧女对丈夫用情不专的规劝,亦是这世上他与她与Ta们的相守至境。问题是,肉身或可抟在一起,灵魂又该怎样交集?五号病人与江红,顾香兰与庄如梦,王老板与顾香兰,还有那个在影院爽约的“她”,概莫能外。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如梦之梦》倒没给出尖刻的答案。穿越台北、夜巴黎、旧上海,浮沉眼前、上世纪、一辈子。即使抛却世事变迁的背景,“梦中人”之选择依然可以被理解,甚至同情,但同情是理解的毒药。我没看见《如梦之梦》里有撼人心魄的爱恨,但确实看到了痛不欲生的迷失。找他或找她,终归是在找自己,找一处可以安妥的灵魂寄所罢了。舞台上近8个小时不停的顺逆行走,不正是你稍作停留便能察觉到的一个个仓皇失措的魂灵吗?
妙得紧!许晴一出场的那件衣服上印着“虚空”二字,是楔子抑或索引?又仿佛帷幕刚启便道出真相:非实非虚,虚实轮转。你在别人的梦里穿梭,别人亦在你的梦境里徘徊。如果观者开始便看破并因此而怅茫,那导演的意图已经圆满。关于生死,关于他她,关于爱恨,关于虚实,《如梦之梦》狠狠地抛出了如许重大问题,到底有没有给出答案呢?你一无所获,或天眼大开,都是“极好的”,因为目睹到此结束,梦游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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