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原创于20年前的舞蹈作品《九歌》,取材于屈原的同名诗词,却在创作和演绎的过程中距离那个国殇之痛的母体渐行渐远,反而变成属于云门舞集自己的舞步和信仰。
开场是一种慢慢的觉醒,未见舞者先闻乐曲,烘烤着耳膜,共鸣中让人心静谧下来。红衣“女巫”和东皇太乙的露面混合着神圣和原欲的味道,昭示着某种起源。你会开始怀有敬畏,慢慢在心里将双手举起,和盘递出心底的善意和渴求。那是身体和身体碰撞、交融、错过的力量,舞蹈的晦涩和灵性就体现在其中,常常很难用语言和文字阐释。你会领悟人与人之间最本真的关系大概就是一起跳舞,而不是说话,不是写诗,因此就不会有偏差和误解。
一幕幕情景舞在眼前——一个女人婀娜委身于河岸边的姿态就是等待,即使她戴着不被参透的面具,你依旧能感受到她心内的期盼和这份期盼带来的不可能;人和一朵云彩的关系就是永远都在彼此寻找重心,看起来飘忽的、肆无忌惮的,往往是最谨慎和自知的;一个独立的个人在国之变革之际所能承担的、交付的,就是生命发光的端点,即使被蒙住双眼,依旧要在黑暗中不辍前行;一个剑客的使命是什么?用自己的洒脱和无畏重整乾坤,或在钢铁政权面前扛起自由的侠义?都是答案,答案就在舞者的身上,就在观者的眼里,就在这个由虔诚舞者们一道营造出的气场的每一寸空气里。延展,波动,盘桓……
这些年阐释云门舞集、林怀民和《九歌》的文字无可计数,关于民族性、跨文化创作、禅意与自省云云……样样评论是难以逾越的权威。我却总是深深记得林先生在自己书里写过的一位老妇人,“七八十了吧,白发稀疏,蓝衫黑裤有几块补丁……大大方方盘腿坐在舞台前的地板。《薪传》之《渡海》演出时,她出神地咧开嘴,泪水爬满她皱纹纵横的脸庞。那张脸使我震动。即使只有这样一位观众,一个刹那,旅行、搭台、演出的汗水绝对没有白流!”
我不知道在这个初春里,有多少人在《九歌》的观众席里默默流泪,或者轻轻喟叹。但从离场时每个人脸上的微光和眼睛中的安详里,确是深深觉得幸福。至少在刚刚结束的两个小时里,你寻找到剧场外的嘈杂世界里没有的纯净。你会知道,无论世界是否决定继续残酷或孱弱,你仍可以与人紧贴在一起,或者抱住自己。你还有你的身体,可以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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