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家的味道在于互相理解

　　如果说《断背山》用爱情作为载体演绎了“理智与情感”的对决，《卧虎藏龙》用一个天马行空的江湖让“理智与情感”的讨论浪漫化了，那么《饮食男女》则是回归最平凡温馨的家庭生活，用伦理亲情的碰撞，娓娓道来关于“理智与情感”的困惑。

　　片子着眼于一个昔日大厨的家庭。朱先生曾是台北圆山大饭店的主厨，但是已经显示出廉颇老矣的迹象，味觉渐渐退化，做菜还经常忘了放作料。与此同时，与三个女儿的关系也已经越来越难以像往日一样的维系。每周末固定的家庭聚餐在女儿们心中越来越成为一个负担而不是家庭团圆的愉快体验。大女儿最为苦闷压抑，经历过大学失恋后就再没有恢复，靠着基督教的信仰支撑自己的生活；二女儿聪明漂亮，生活得顺风顺水，是新一代生活方式的成熟代表，然而与父亲的矛盾却最深，最早想要逃离家庭。还在上大学的三女儿青春懵懂，一切都还是未知。

　　在故事的前半段，似乎最漂亮优秀的二女儿家倩会是最早逃离这一无论从情感交流方式还是现实居住环境都已经老去的家中搬出，逃离这压抑的生活。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一步步慢条斯理地把观众开头的猜想颠覆了。首先叛逃的是最年轻的小女儿家珍。家珍代表了尚在成长面对高速发展的社会幼稚而懵懂的一群人。社会旧伦理的束缚——所谓“理智”，在她们身上的作用最为模糊，因此她与好友的男友的爱情发展得十分迅速，不可否认带着年幼的草率。她的叛逃，无意识地反叛了老朱旧宅中的成规，也昭示了老朱费尽心机想要维持的家庭的旧平衡在不断变化着的现实中已经难以为继。而如果说家珍的离开还只不过是年轻人无意识的对旧的家庭的伦理的挑战，那么看似压抑保守可能会终生与父亲相守的大姐的离开，则彻底表示了旧的生活方式的崩塌。家珍表面严谨死板，因为大学时期一次臆想的恋爱而逃避现实婚姻躲入宗教信仰中压抑自己的情感，但实际上也抗拒不了内心的萌动，在学生恶作剧的情书的催化下，终于和早已萌生好感的体育老师走到了一起，居然也迎来了坐在老公摩托车后座裙裾飞扬的时刻，让人感叹“情感”的释放对人改变的巨大力量。但这还不是全片最让人大跌眼镜的转变。更为令人咋舌的是，事实上真正最勇敢颠覆旧的生活伦理——所谓“理智”的，是老朱本身。影片最后老朱一拍饭桌，道出了从影片开始就被小心隐藏又呼之欲出的秘密：老朱已与如朱家第四个女儿一般的锦荣相恋，并且已经筹划着要共同生活。这一颠覆，让所有已经反叛的，蠢蠢欲动想要反叛的女儿们都惊住了，“情感”——人最自然本真的欲望的抒发，是不分年龄不分身份的。

　　如果故事就在这里打住，那么似乎昭示着旧秩序在新趋势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但是李安并不绝情，他对于所有在新旧交替中挣扎的家庭都保持着关怀。影片中貌似最早要脱离“旧”家的二女儿家倩，却在投资的楼盘遭遇变故，父亲老友去世，父亲身体状况貌似越来越堪忧的状况下，拒绝了去往阿姆斯特丹高升的机会。因此，到最后，她反而成了留守在家中的最后一个成员。李安用这样前后的大反转，道尽了社会变更中新旧交替时节的矛盾与冲突：新生活无可抗拒，但旧生活并不能够立刻退出。李安温情地让新旧两种生活达成了和解：家倩与父亲在影片最后的一握，是两个新旧势力代表的和解。原本成熟的新生活的代表，和原本最权威的旧理性的标志，在这一刻，反而互相置换了身份，理解了对方的苦衷和追求，真正达到了和谐。在这里，李安少去了《卧虎藏龙》中武侠的天马行空，《断背山》中爱情的凄美，而是用家庭中亲情的温暖，融化了“理智与情感”的冲突，让原本矛盾重重的生活，多了一份温情的色彩。

>>>>>>>李安：说不尽的“理智与情感”

[1] 《理智与情感》：开启解读李安作品大门的钥匙   [2] 《卧虎藏龙》：心中的江湖虎啸龙吟

[3] 《断背山》：不能言说的禁忌之爱    [4] 《饮食男女》：家的味道在于互相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