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与温情并存：日本新CULT战士园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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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ULT导演的CULT人生

　　园子温于1962年出生在爱知县丰川市的一个普通家庭，和所有将经历作为财富积累的天才电影人一样，北野武有他死里逃生的车祸，园子温有的是热血沸腾的残酷青春。他十七岁便做了诗人，写下的句子黑暗而有力，直击社会导致人性扭曲的病灶。这样的愤青，是容易走极端的，也是能一鸣惊人的。这段年少轻狂的时期，他像大多数处于迷茫青春期的孩子一样离家出走，去寻找心灵归宿，为了讨生活甚至去假扮别人的丈夫，随后又误入邪教，洞穿教义创立之本质。也因此，他看世事的眼光特别毒，可以将其化作灵感的利刃，深度剖析人性与社会之间存在的矛盾及压抑的生存氛围。

　　因此园子温作品里多半都少不了青春元素，穿着水手服，露出大腿的少女走在东京街头，《循环自杀》中，她们手牵手面带微笑地跃下地铁站台，被飞驰而过的列车碾成齑粉。而2003年自编自导的《纪子的餐桌》更像是园子温的“半自传”，也是离家出走的少女，用演戏来摸索家族亲情的形状，以“家庭出租”的形式剥除血亲牵绊，寻找脱离现实的温暖。但真正挖掘园子温离家出走之内因的电影，却是五年后他执导的《爱的曝光》，这是头一次暴露自己与父权之间的冲突，直击现实中最脆弱的部分，系现实赋予家人的创伤，导致他们对孩子的教育也变得扭曲起来，“原罪”这个元素，在《曝光》中的刻画尤其鲜明，藉着这样的元素，他甚至触及了人性变态的根源。

“我不喜欢小津安二郎，因为小津是日本电影之神”——园子温

　　1、迷恋破碎家庭的乐趣

　　“我不喜欢小津安二郎，因为小津是日本电影之神，所以我是一名无神论者，更是一名反神论者。” ——园子温

　　但有趣的是，园子温的作品几乎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无论是《纪子的餐桌》里肢离破碎的家庭结构，《爱的曝光》中变形的家庭渴望，《冰冷热带鱼》里貌合神离的家庭组合，《让我告诉你》中如蝉蜕般悄然抽空却又让人恋恋不舍的温馨之家，无不透露这样一个信息：温子园是爱家的。尽管这位性情偏执的导演一直强调库布里克的经典代表作《发条橙》对其的影响，也的确他的作品中抽象化的影象表述，古典配乐与色情暴力的画面相结合的特征，但他始终无法像《发条橙》中的男主角那样彻底离家，甚至站在反社会的一边。但该片对他最大的帮助是电影配乐方面的独特造诣，所以他才会在《循环自杀》中来了一段黑色MV式的庞克迷幻摇滚，配以如蚕蛹包裹的白布下血淋淋的奸杀场面。而《爱的曝光》中《波莱罗舞曲》与熟悉的教堂管风琴演奏贯穿始终，其端庄与片子本身狂乱乖张的气质对比鲜明，《冰冷热带鱼》里的《马勒交响曲》更是画龙点睛之笔，突显男主角膨胀至扭曲的自尊与反抗心理。

　　园子温心底的叛逆与柔情，出发点均在于对父权的复杂态度，无论是《纪子的餐桌》、《爱的曝光》还是《冰冷热带鱼》中，他对父亲这个角色的审视都是带同情色彩，《纪子》中的父亲竭力寻找自己的女儿，要求修补关系，将破碎的家庭挽回。而《热带鱼》里的父亲起初试图用妥协来维护家庭，却不想失去了尊严，只得改用极端暴力的方式来拼凑出“正常”的家庭氛围。《曝光》的父亲则一直活在亡妻的创痛之中，为寻求心灵慰藉而成为神职人员，后被一个女人欺骗，由此勾出他深处潜伏的恶意。《让我告诉你》中的父亲刻画最为温绚感人，对儿子有毕生的影响，也是奠定儿子品性基调的重要元素。“父权”对园子温的影响之深远，可见一斑。巧的是，小津安二郎的影片多数也是刻画子女与父权的微妙关系，台湾导演李安的“父亲三部曲”形式温和，内里的刻薄与尖锐却与园子温作品是殊途同归。

　　“现实中破碎的家庭在看似平凡中一步步走向瓦解，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我的父亲对我非常严，他控制着一切，我们像他的奴隶。”这便是园子温对父权的敬畏及由此产生的恐慌。

　　当然，《神秘马戏团》在园子温作品中，算是比较特殊的一部，讲述一位女作家隐晦的赎罪心理，她对自己的女儿心怀嫉妒之心，为争夺自己丈夫的垂爱，甚至将女儿推落楼梯。但归根究底，这仍是一场父爱的竞争，片中多次出现状如子宫的血红色房间，隐喻她的家庭渴望。甚至在碰上乔装整容后的女儿，都会自然地生出一股亲切感，而不由地要去接近。

　　2、残忍即美好

　　园子温一句“残忍即美好”，点穿了他的创作初衷，这正是所谓的“精妙的恶比粗杂的善更美”，为了这样的“美”，园子温在作品中下足了功夫。《循环自杀》开场时壮观的集体自杀场面，《美发尸》中全身毛发疯长的艳尸，《神秘马戏团》末尾华丽的马戏团“斩首之邀”，《爱的曝光》中的少女切割继父生殖器后剧烈喷射的血花……多数具备“园子温”特征的电影中，他都用这套“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调戏”观众。

　　每个故事多数都是“小清新”开场，如《爱的曝光》，如《纪子的餐桌》，甚至连《冰冷热带鱼》都有一个气闷却又看似安稳的起始，但愈往下走，便愈见刀光剑影，随后突然开了杀戒，当第一滴血出的时候，接下来的发展便犹如金蛇狂舞，日渐张扬，日渐失控，那些从前看似正常的人物，都会用颇不正常的举动推翻观众先前下过的定论。这种崩盘逆转式的手法，难免要教你心脏猛地紧抽一下，想脱身而去，却早已来不及了。因为园子温太会勾引，太会拿一些肉欲轰轰，又非常干净清亮的小玩意儿来吊起观众胃口，比如神坂乐惠（《冰冷热带鱼》）巨大的乳房，比如吉高由里子（《纪子的餐桌》）桅子花般甜美的笑靥。

　　就算始终是打煽情牌的《让我告诉你》中，也有儿子将父亲的尸体搬到湖边，完成“一起钓鱼”的夙愿的情节，说出来会觉得扭曲，放在这样一部电影里头，却一丁点儿都不觉得突兀，有些水道渠成的意思。而园子温自己也说：“我想描写的是最普通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与关系。我之前的作品都是以极端的家庭故事作主为题，这次也是想做一次大胆的尝试吧。”可见，他还是给残忍留了后路，在血花四溅的同时，还是会让一切轻摇慢摆，或优雅或纯洁或甜蜜或疯狂，即便如《循环自杀》中那样，让观众享受了两场集体自杀的“盛宴”之后，想像力骤然转变风向，让情节变得迷幻起来，导致这部探讨都市人盲从与无法抵御内心孤凉的恐怖电影变得愈发扑朔，至于“答案”，对园子温来说完全不重要，事实上，在创作上的放任自流，正是CULT电影之邪典神髓，好比三池崇史在《切肤之爱》中用一根钢丝活生生截断了石桥凌的脚一样，没有这样的感官刺激与癫狂细节，CULT的乐趣就得少一大半。

　　3、在口水与唾骂中奋勇前进

　　园子温的电影存在争议是必然的，尤其像《神秘马戏团》和《循环自杀》这样的作品，一经推出，便有圈内人士将其定性为“疯子”、“怪人”，甚至“邪恶导演”，但这样的疯子，电影圈其实有不少。譬如与他合作过《危险元素》的熊切和嘉，其邪典之作《鬼蓄大盛宴》便借日本赤军之名，让重房信子拿着枪杆搅动死人半颗脑袋里的脑浆；深作欣二的《大逃杀》里那些互相之间杀红了眼的中学生也一直是卫道士心中永远的痛。然而便凡受过昆汀-塔伦蒂诺、罗伯特-罗德里格兹等大师级人物洗礼的CULT迷是不会被吓倒的，他们仍然对看到《神秘马戏团》里因被剐去了乳房而胸口留下两个碗大疤痕的石田壹成顶礼膜拜，也会把《循环自杀》中一位母亲面带微笑在砧板上将自己的手指带同萝卜一同切割成段的镜头截成视频互传欣赏。

　　但是谩骂一旦有了高潮，园子温就不得不反省，希望做出相对工整的东西来，于是便有了《纪子的餐桌》，他用这部片子展开了观众普遍审美情趣与坚持风格自我的拉锯战，这场兜兜转转的小游戏愣是让他玩出了新花样。《纪子的餐桌》以吹石一惠扮演的女主角一长串内心独白开场，竭尽伤感纯爱之能事，纪录片式的长镜与晃动镜头即刻打动了所有人的心。如此“岩井俊二”式的登场，不似妥协，却更像是园子温自我解剖的一种更趋直白的办法，甚至连一点华丽元素都没有，只是用清冷细腻的“诗句”串连起一个诡异的，凶机四伏却又可怜巴巴的家庭哀歌。

　　《纪子的餐桌》让园子温尝到了“有口皆碑”的甜头，所以试图继续走工整路线，在这种束手束脚的状态下，他拍出了恐怖片《美发尸》。《美发尸》就像是把《午夜凶铃》与《咒怨》系列糅合出来的一个“赝品”，不但失去以往作品的灵气，甚至连精妙复杂的性格塑造技能都没有了。这部脆薄无力的三流恐怖片，让园子温惨遭滑铁卢。他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自己擅长的，真正的灵感与能力也不必向主流商业的审美趋势低头。所以长达四小时的《爱的曝光》横空出世之后，即刻艳惊四座，它太特别，太纯爱，太感人，也太疯狂了！

　　《爱的曝光》讲述了一个丧母的男孩，又因失去父爱，灵魂得到流放，于是一面加入不良团体，一面寻找“圣母”的故事。一如《纪子的餐桌》，《曝光》也有一个暖洋洋的开头，随后变得伤感，继而脆弱，像一根手指慢慢碾压一个空壳，它变形得非常缓慢，却又无法抑制。片中五官秀丽的男主角西岛隆弘与丰腴娇美的满岛光谱出一段茱罗式的“旷世奇恋”，在电影结尾走向极致癫狂的时候，这段爱情突然喷射出了璀璨的光芒，令观众无不动容。尽管这里头也有杀戮，也有乱伦，也有血淋淋的狂欢，园子温坚持保留他这些“压箱底”的戏码，以保证该片的纯粹度。事实证明，这部电影的长度与赞誉度是成正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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