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该怎么和我爱的相处

《海洋》海报

　　看完《海洋》，盘旋在我嘴边的也逃不出那些未能免俗的烂词，比如：美轮美奂，叹为观止之类的。这些词汇放在今天，说出来让人膈应，且越来越不具有杀伤力，不能解渴，也不能止痒，“感叹”泛滥的年代里，它们所指代的含义就像一团浓雾一样难以道明，模糊不清。

　　的确如此，大自然的伟力和魅力，若不是亲眼得见，终究是无法体会。不过即便通过摄影机，再透过大屏幕，几经周折，来到面前，那气势和精细依然让我目瞪口呆。屏幕射过来碧蓝色的光，不免让人发梦，我记起马家辉的那个书名：死在这里也不错。是啊，那是一个不管怎么搭配都相得益彰的世界，大鱼小鱼疏密有致的排列组合，怎么移动都能凑成韵律。再加上，松散的剧情正好让我没了后顾，可以一心一意地用一部电影的长度，葬身大海。

　　雅克贝汉用了4年多的时间，让我们见识了造物主的原生世界，也告知我们人类的想象力究竟有多么局限和刻意。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底生物，它们的世界透露着一种拒绝模仿的美感。惊心动魄的故事同样也在那里发生，追逐、奇遇、冒险、迁徙、设局、中计、战争、饮泣，这只是人类的粗浅解读，它们就已经热闹得如同陆上世界的诗意映像。而最令人感到敬畏的是，我们所看到的还仅仅是这个未知世界的皮毛，在此刻，它们依然是不为人所知的。对于海洋，我们了解的只是和商业利益紧密相关的一些些。

　　短暂而刺眼的人类文明，其实并没有太多值得夸耀的事情。我们难以说清一株海草的习性和历史，却研究出了怎么顷刻间毁掉整片海洋。一直以来，可供炫耀的国家实力全在于摧毁，而不在于保护。就像我们总评价一个人说，脑子很聪明，可是没长什么好心眼。人类所拥有的大多不就是些没什么好心眼的文明吗？

　　城市街头景象的变幻提醒我，正身处在一个新陈代谢飞速的时代，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我会想想自己看到了什么。我发现我不怎么爱那些镜面砌成的奇异高楼，它竖起来的是一种生硬的感觉，尤其是当你只能看到这些之后，会发现这是一个找不到血脉的空间，它和以往那些日子是隔断的。所以人们纷纷怀念北京的胡同，不起眼的古城镇也成了背包客们的朝圣地，至少那些地方的砖块里混杂着从前的气味和文化，能被当作一种依靠。而我时常从暴土扬长的拆迁地走过，每当那时，感到的不仅仅是断裂，还能闻到最讨厌的强权政治，和一股官商结合的腐臭味。

　　如此来看，海洋，她应该被视为人类现代社会的偶像。她的历史未曾间断，属于她的文明一直都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宛如一个漫无边际的能量场。任何一面久远的城墙，在她面前都似乎婴儿，她就安静地调养生息，进化新的生命，坐怀不乱。人们不愿搞清海洋的这套程序，因为太慢太慢了，我们总是要即刻获利，这念头会让我们毁掉一切。敬畏没有了，我们总贱贱地巴望着从身边的事物中得到好处，还以为能把她毁了，就是比她强大的象征。谁把谁“征服”，这样的比试，根本不包含文明，而是比谁更不文明。

　　我们不是丧失了爱的能力，而失望了怎么相处。有一天，我们发现那波光潋滟的神秘世界里包含着巨大而难以名状的美，于是又急急火火地想要去参观和见证，然而我明白，这“美”实际上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卖点，在人眼中也则沦为商品。只消你稍一琢磨，就能知道人类的种种本位观点有多么混蛋。我们和其它生物共同生活在这个蓝色的忧郁的神经脆弱的星球，那么本质上就互为友邻，人类处于食物链的最高层，能力最大，责任最大，担起维持平衡的职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爱护是本来就应该的，而不是因为它们漂亮。可我们总是高高在上的用自己的审美观看待世界，把够萌够猛的挑选出来，宠爱一番，“相貌平平”的又都不管不问。

　　人类这个友邻的不友好之处，还体现在他们普遍不遵守规则，贪恋于正常欲求之外的东西，鱼翅燕窝吃饱了还要再吃，貂皮大衣够穿了还要再买。把占据过多的资源当做炫耀的资本，这基本上就是这个社会的价值观。

　　再不懂得保护，很有可能我们将通过水族馆里的景观去认识海洋，很有可能一只常见的小鱼在将来，都显得遗世独立。保护？这并非一个扯淡的命题，于平常百姓，不加迫害就是保护了。而如果能够自主的选择一种对世界更有益的生活方式，那几乎可以说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那天，看电影时，同去的是一位素食主义的姑娘，我觉得她可以当个动物保护大使什么的，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素食者——她把那当成自己的生活习惯，而不是道德指标，这让我相处起来很舒服又很感动。我见识过一些人，他们特别喜欢把素食的主张喊出来，还没事儿就谴责那些吃肉的人，我觉得这样很不好，从心理学来讲，说教得太过火不仅不能让更多人戒荤，可能还会激发人们的逆反心理。而且万一哪天科学证明，植物也是有感觉和感情的，那岂不是不让人吃饭了。因而要让一个观念具有力量，就必须得先保证它是健康的。我喜欢那个姑娘的传播方式，她告诉身边的人，其实我们在吃饭时还有另一种选择，也不错。

　　我是个嘴馋的人。素食主义的道路和我大概还处在平行线上，但我想，提醒自己也提醒别人不贪多、不浪费，是我可以做的。再和人吃饭的时候，少点一道明知吃不完的菜，告诉别人节约是件有面子的事情，我想这便是我们谁都能做到的保护了吧。

　　当然，我们不能用一部或几部电影来完成教育，更不能靠着不吃肉来拯救地球。我觉得与其它生物和解的最好方式就是恢复一个正常的心智，不要再用杀戮炫耀，也不再手捧鲜血露出狰狞的笑。降回到一个正常的需求，不需要的就尽量不要过多占有。别老想着万事万物皆有利可图，有的事情，你默默观赏，足够后来人羡慕你一生。我就羡慕影片里那个徘徊在海底的潜水员，在不工作的时候，他像它们中的一员，彼此信赖，也没有打扰，只是游荡在它们身边，时间慢得分解了水声，美好得让人心都碎了。

　　草威（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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