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途中说相声》：出神入化的中产阶级大餐

　　《那一夜，在旅途中说相声》是赖声川捣腾出的第七部相声剧了，如果说1985年第一部《那一夜，我们说相声》的时候大家还不知相声剧为何物的话，那么如今它应该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了。往俗里说，相声剧其实就是相声+小品。记得小沈阳初到台湾上综艺节目时，给人解释半天啥叫“小品”，主持人听毕恍然大悟道，在我们这儿叫“舞台剧”！所谓雅俗，一目了然。赖声川把这部《在旅途中说相声》整得很高雅，这种高雅并不是内容和手法上多么曲高和寡、超凡脱俗，而是整部剧沾染着某种时尚消费品的气象，带着一股子浓烈浮华浪游生活的雅痞劲儿，把我们一干没出过国的土鳖直接拍死在了座位上。

　　无论是奢侈豪华游还是穷游背包客，出国旅行对于大部分大陆观众来说都算是奢侈品。正当我们还在沾沾自喜得跟团出国，拍拍照买买纪念品老老实实地摆出V型手势拍照留念的时候，赖老师不容置疑地告诉我们，这样的旅行太逊了，不关心玻璃金字塔的历史，不知道蒙娜丽莎的全名，不懂得卢浮宫其他艺术品的艺术价值，实在是太逊了。这部戏用近乎炫耀的口吻告诉我们：科隆大教堂盖了600多年，一首古典乐曲演奏了600多年，法国哪个餐馆在哪个教堂的旁边，最著名的菜是蒸鹅肝而不是煎鹅肝，美国最著名的牛排馆一个月内订不到位子，订到了也可能是晚上11点。《在旅途中说相声》中的段子固然可乐，但是该剧最厉害的秘密在于，种种关于出国旅行的浮华表征，赖声川能非常准确地安排得当，这些旅行符号在哪里都不失优雅和气派，对于仰慕自由生活流浪远行的文艺青年更有着催眠般迷幻的力量。当然，洗涤心灵的人间仙境提西藏你就奥特曼了，现在流行的谈资是不丹；嘲讽民主制度的首选对象自然是印度，这就像大陆知识分子想找个知名文人当攻击的标靶，揶揄的总是余秋雨和郭敬明，显得有情趣又政治正确。再加上背景投影上色彩温暖，充满异国情调与小清新风格的旅行相片，台下观众早已经心驰神往，灵魂出窍，一边在心中默记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餐厅名字，一边暗暗诅咒当下操蛋的生活。

　　所以到了结尾，赖导想要努力为这出环球旅行指南做一个主题升华的时候，他抛出了“到底旅行让世界变得更大还是更小”的命题，在观众看来就稍微有点欠缺说服力。当你满世界跑遍，回头告诉我们，其实人生的意义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无论到了哪里，最让人心头一热的还是家乡亲人的一通电话，这在我们这些没出过国的人看来，确实有点扯淡，前面把我们撩拨得面色潮红，气喘如牛，现在做感性状三两句话想浇灭我们的欲火是不可能的。

　　看完《那一夜，在旅途中说相声》，我发觉赖声川的作品到如今已经很难用好坏来形容了，这个在舞台上混迹二三十年的戏剧大师的作品已经达到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圆润，他像一个手法出神入化的大师傅调配着一道道中产阶级的大餐，给你恰到好处的优雅，适当得宜的发泄，一面哼着流行歌曲，一面跟你谈论舒伯特的鳟鱼，知道你受过高等教育，却比一般人更饮食男女。《在旅途中说相声》对于内地的观众来说绝对是一出中产阶级趣味的相声剧，它暗合着内地当前出国旅行的大热潮，其启蒙意义套用一句歌词所唱：如昨天的风吹着今天的树，今天的树晒着明天的阳光。

　　赫佐格林 北京 剧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