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史达民：纪录片要和娱乐节目竞争

　　史达民（Michael Stedman）NHNZ董事总经理，多次担任国际电影节评委。行业足迹由电影剪辑师开始，之后转作导演和制片人，参与过的各种题材电视节目超过1000部，制作了超过1500小时的电视节目。

　　专访NHNZ公司董事总经理史达民（Michael Stedman）

　　隶属Discovery的全球首个3D频道将于2011年初开始运营。NHNZ（新西兰自然历史公司）为其制作的首部3D系列纪录片《奇景中国》，也将同期在该频道播出。作为全球最大的纪实类电视节目制作公司之一NHNZ的舵手，董事总经理史达民就该3D纪录片“为何选择中国题材”“NHNZ纪录片的制作流程”“合作伙伴的选择”“中国纪录片如何走向国际”等问题，接受了《综艺》的独家专访。

　　《综艺》：听说N H N Z制作的10小时中国题材3D节目将在全球首个3D频道播出，详细情况是怎样的？为什么选择这个题材？

　　史达民：因为中国是世界上景色最美的国家之一，所以我们首先选择中国作为拍摄地。当初我们向播出方建议首个3D系列纪录片选择在中国拍摄时，播出方很高兴就接受了我们的建议。这个节目的内容主要是展示中国各地的世界遗产，既有像黄山这样的自然风光，也有长城这样的人文景观。这是NHNZ在中国的又一合拍节目。除了中国，这次的合拍伙伴还有美国的主要播出媒体。这是NHNZ又一部除美国地区以外自主拥有国际版权的节目。

　　《综艺》：请介绍一下节目制作以及销售情况。

　　史达民：基于预算我们通常有12个人参与制作，既有前期、现场拍摄、后期的工作人员，也包括了制作管理人员。由于这是部很注重视觉效果的节目，现场拍摄有3-4人参与。后期制作至关重要，共有6人参与制作。从节目最初创意到正式开拍一共持续了3-4个月。

　　销售预期非常好，这是全球第一部重要的3D系列节目，对未来不断涌现的3D播出媒体而言意义重大。因此，即使我们不能马上看到市场回报，但在2-3年内市场需求一定会不断涌现出来。

　　《综艺》：N H N Z会逐渐加大3D节目的制作力度吗？

　　史达民：当然，我们今后会在3D制作上投入更多精力。就像10年前高清节目刚刚出现时一样，3D节目是一个新兴市场，有更多的机会。目前我们有20小时的3D节目正在制作，预计明年初我们还会有15-20个小时的节目开始制作。

　　《综艺》：中国的什么题材是你们感兴趣的？在中国，你们的合作伙伴有哪些？

　　史达民：中国有很多对国际市场有吸引力的题材，我们制作了很多现代巨型建筑题材的节目，例如水立方、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广州新电视塔等；讲述古代工程建筑的节目，如中国古代帝王陵、长城等；我们还制作了不同文化题材的纪录片。简而言之，我们制作工程建筑类、历史题材类和文化题材类纪录片。

　　在中国我们有很多合作伙伴。我们同国务院新闻办五洲传播中心共同制作了大量节目。我们与国家广电总局和CCTV也合作过。此外还与北京元纯传媒公司、陕西电视台、新疆电视台等公司或单位有过合作。

　　《综艺》：N H N Z与制作公司、电视台的主要合作模式有哪些？

　　史达民：主要合作模式就是合拍。例如，由美国国家地理国际频道或者美国频道投入一部分制作费用（30％-40%），我们投入一部分，剩下的费用我们再到国际市场筹集。因此，我们在制作节目时，都要寻找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例如国家地理频道、探索频道、美国的PBS、日本的NHK等大的播出媒体。

　　《综艺》：N H N Z制作的纪录片选题通常哪里来？选择的题材，你们会尽量让它具有普适性吗？NHNZ有哪些纪录片销售到中国？

　　史达民：NHNZ节目的所有创意都来自我们自己。NHNZ设有专门负责创意的策划部门。策划部门有4-5人全职工作，他们负责设计策划出符合国际观众口味的选题。他们并不是关起门来搞策划，而是和市场保持紧密联系。为此策划人员会和美国、欧洲、亚洲的媒体保持联系，了解他们正在寻求的节目类型和内容。通过和他们的探讨，我们设计出符合播出媒体的节目选题。到目前为止，NHNZ大约有100多小时的节目销售到中国播出。

　　《综艺》：你们的纪录片从创意开始就会和准买家、买家沟通吗？还是制作完后待价而沽？

　　史达民：首先要提的是纪录片的预售制度。我们要确保影片制作前，通过向播出单位预售等工作，筹集到80%左右的制作经费。没有这部分承诺，我们要承担的风险是非常高的。对播出单位来讲，这样也能确保影片质量，而且播出单位在制作过程中也有更多机会参与。

　　NHNZ制作的影片提供给探索、动物星球、学习频道、健康频道、旅游频道、PBS和国家地理等频道。这些频道对内容和风格都有独特的要求。NHNZ越来越多的纪录片是根据播出机构的需要量身订做的，各个频道对所需要的节目都有非常明确的要求，它们对影片要放在哪一个时段播出，希望吸引哪部分观众群都有明确的计划。

　　NHNZ公司最近20多年来一直进行国际合拍工作的尝试和开发，出品的影片中至少有一半是国际合作的产物。合拍的形式多种多样，一般取决于各方所能贡献的人力、物力和才力，同时也取决于影片的类型和拍摄的需要。

　　确定合作伙伴之后，就进入了实质性的合拍阶段。合作伙伴可以贡献资金或资源，播出单位资金和资源的投入决定了其在影片中的创作影响力、参与程度以及所占有的作品所有权比例。

　　《综艺》：请以一部纪录片为例，谈一下它的策划、拍摄制作与发行流程。

　　史达民：举一个和Discovery合拍的例子。首先NHNZ的一个创意被Discovery的一个频道接受了，对方表示愿意合拍。当双方在影片内容方面达成一致后，就要进行预算编制和拍摄日程的规划，NHNZ会把这两份文件连同主要创作人员表提交给Discovery。双方在预算和拍摄日程上达成共识后就进入合拍方案的谈判阶段，播出单位在合拍项目中的投入取决于他们希望获得播出权利的大小，播出的区域越多，他们的投入就越高。比如说如果Discovery希望得到美国的十年播映权，NHNZ通常希望他们可以投入预算的30%-40%。如果播出单位投入了这些资金，除了得到美国地区为期十年的播映权外，Discovery还在影片的创作中拥有很大发言权，也就是说，他们对最后成片的风格和内容都有很大影响。

　　预算中其余的部分由NHNZ投入，公司希望在影片完成后的6年中从国际销售中收回成本并有所盈余。在这种情况下，合拍单位不参与NHNZ其他区域市场销售播映权所获得收入的分成。

　　值得一提的是， 在正式开拍前，公司的发行商会按各个市场的情况做评估和判断，如果分析结果显示影片不可能通过国际市场取得回报，我们就会放弃这个项目，因为盲目投拍风险太大。

　　很多在美国市场很受欢迎的影片在国际其他市场是没有前景的，其中原因多种多样：可能美国人感兴趣的东西其他地区的观众没有兴趣，可能影片的风格过于美国化，也可能已经有别的公司在制作类似的影片。

　　在有些情况下，NHNZ也会在欧洲或亚洲为同一部影片寻找另一个合拍伙伴。合作的方式是一样的，合拍方投入资金，换取影片在本地区的播映权。这样对NHNZ来讲，既扩大了市场，又降低了投资风险。由于各个国家间的差异和一个国家不同播出单位的差异，很少会有世界各地都受欢迎的影片。绝大多数的影片都只能发行到一部分国家和地区。

　　《综艺》： 从商业的角度考量，纪录片投资收益比至少达到多少你们才会制作？

　　史达民：一般来说，我们期待平均15%的收益率。有些节目的收益率比较低可能为6％-7%，有些节目的收益率比较高可以达到20％-22%，这要视市场需求而定。总的来说人们做纪录片主要不是为了赚钱，更为兴趣和爱好。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将我们团队的兴趣和观众的兴趣相结合制作出高品质的纪录片，同时还能够保持盈利。

　　《综艺》：你们关注收视率吗？你们判断纪录片优秀与否的标准是什么？

　　史达民：收视率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我们分析自己和竞争对手节目的收视率，因此我们清楚地了解什么节目在美国收欢迎，什么不受欢迎。作为一家制作纪录片的商业公司，我们对自己的要求是在规定时间和预算内制作出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好的纪录片。就这些纪录片品质而言，我们自己是最严厉的批评者。另一方面，观众对我们制作的节目是否喜欢，换而言之收视率是否理想也是节目品质重要的标准。

　　《综艺》：N H N Z制作纪录片是否有个底线，如什么内容不去触及。

　　史达民：作为一家纪录片制作公司，我们制作的纪录片内容上都与科学有着密切的联系。我们制作了很多野生动物类的、工程类的、历史类的、医学类的节目，我们还涉及了一些探险类题材的节目。这些是我们纪录片主要的题材来源。我们不涉及政治和社会类题材的内容。

　　《综艺》：拍摄制作探险、野生动物等纪录片，如何保证拍摄过程的安全？

　　史达民：我们制作的每一部纪录片都通过了严格的健康和安全评估。这意味着我们会预测可能发生的风险，同时为摄制组提供相应的保护方案。在这一过程中，我们要做三件事。首先摄制组的成员都经过紧急护理培训，当危险或伤害发生时，他们都可以采取基本的紧急救护措施。如果拍摄地点的风险度比较高，我们会安排专门的医护人员随行。如果拍摄地点的风险非常高，我们还会制定专门的紧急撤退方案，如果摄制组任何成员受到意外伤害，我们可以及时地将他们疏散出来。在这方面我们有个事例。很多年前，我们有一个摄制组的制片人在非洲遭到猎豹攻击，由于我们事先准备了紧急救援方案，一架医疗设备完善的飞机在一个半小时内抵达事发地点，使制片人迅速得到救治脱离了危险。这一切都是基于事前周密的计划和准备工作。

　　《综艺》：你在纪录片领域工作了近30年，这30年来纪录片的变化大吗？你认为，目前制作纪录片的最大挑战是什么？管理和经营纪录片公司要面临哪些挑战？

　　史达民：30多年来，纪录片领域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是拍摄设备的质量、成本和可操作性都有很大提高。设备越来越多、成本不断降低，尺寸不断变小，质量不断提高。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早期的纪录片是以提供大量信息为基础，节目缺乏与解说相对应的画面，画面不够丰富，缺乏故事性。现在的纪录片非常强调故事性，需要故事的起承转合。就讲故事的手法而言，节目需要对观众进行适当的引导。节目要鼓励观众参与，要向观众设置悬疑，有点像侦探节目。音乐的应用也比以前更加重要。我认为纪录片在很多方面要和娱乐节目进行竞争，而不再是单纯的教育类节目。特别是在近10-15年，纪录片在风格和收看习惯上有很大的变化。导致这些变化的一个重要诱因是美国靠广告收入运营的有线电视和只播放纪录片的专业频道。他们发展了纪录片的新风格和特点，不同的频道具有不同的风格，吸引不同的观众。

　　目前纪录片制作面临的最大挑战是资金。纪录片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很多电视频道都需要纪录片节目。然而，这些年来电视频道愿意为纪录片制作投入的资金却越来越少。纪录片制作公司如何筹集足够的制作经费始终是面临的挑战。除了寻找资金，管理和经营纪录片制作公司主要面临两方面挑战——首先是如何找到国际市场上需要的纪录片创意。我们在制作现有纪录片的同时，需要不断开发符合国际市场需要的创意，这些创意可能就是下一年要做的节目，因此在创意上一定要具有2-3年的前瞻意识。另一方面是国际市场上对纪录片需求的口味不断变化。我们要不断地了解分析市场需求，并作出市场预测。

　　《综艺》：目前中国纪录片跟西方纪录片最明显的区别是什么？叙述风格上有什么不同？

　　史达民：中国和西方纪录片最大的一个不同点在故事上。西方的纪录片都非常注重故事性。我看过很多中国的纪录片和电影，他们的重点还是在信息提供。概括来说，中国的纪录片更像是一个配画面的演讲；就节奏来说，中国一部十个小时系列纪录片的内容量，可能只相当于西方一个小时长度纪录片的内容量。西方纪录片的节奏非常快。重要的是，制作出的纪录片一定要符合不同目标观众的收视口味和习惯。

　　《综艺》：中国纪录片走向国际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史达民：在我看来，很多中国的纪录片人都希望了解西方纪录片制作的风格、特点和方法。风格和方法其实只有区别而没有好坏之分。在过去几年，我多次来过中国和当地的纪录片人一起工作，探讨纪录片的制作。同时我们也邀请中国的纪录片人到新西兰了解我们如何制作纪录片。对于将市场定位于国内的纪录片人，我没有更好的建议。对于那些希望走向国际市场的国内纪录片人，我建议他们一定要认真了解一下目前欧美市场上流行的纪录片。即使在美国，纪录片也有不同的受众市场。在PBS播出的纪录片和探索频道、国家地理频道、动物星球播出的纪录片在风格和特点上也不尽相同。美国市场上不同的播出媒体播放的纪录片在风格和特点上是有区别的。这些区别主要是节奏、音乐、解说词、镜头风格等。

　　NHNZ公司简介

　　新西兰自然历史公司（NHNZ）是全世界最大的纪实类电视节目制作公司之一，目前已获得250个国际奖项，每年为国际市场制作超过60小时的节目，向200多个国家播放，观众遍布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