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最烦被称“一哥” 曾经被捧的“双脚离地”

　　　最烦别人说我是公司“一哥”

　　记者：《岁月》被看做是男版《杜拉拉》，说的是官场厚黑学，如果说你饰演的梁致远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命运处境，那么对照到你个人，应该会有多少相似的感受？

　　胡军：相似之处就是我大学毕业，进人艺跑了一年半的龙套，那时也不得志，我在中戏一直是站在舞台中间的人，结果把我搁在舞台最边上，这对我是一次不小的打击，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很大的怀疑，这阶段很像梁致远刚毕业后进入卫生局的阶段。

　　记者：当时在人艺是挣死工资的，还没有现在演艺圈这样的自由空间，那里也应该算是典型的机关单位，你会像梁致远那样要面对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吗？

　　胡军：中戏毕业终于进入所有人都仰幕和尊敬的戏剧殿堂——北京人艺，但我父亲很冷静地跟我说：“军，以后你会碰见很多事，这些事不一定全是好事，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用最简单的方式应对最复杂的事。”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我爸为什么这么说，后来经历几年在人艺的磨练，我明白了到底应该怎样，包括人际关系、处事方式，细到说话态度、眼神的运用。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但有时也会有所谓的拿捏，可一激动起来就说不好了。我在处事上并不是一个很成功的人，但比梁致远强多了。

　　记者：因为个性，吃过亏吗？

　　胡军：当然吃过亏。演完话剧《原野》以后，人艺评级，那时就有人出来阻拦了，说胡军不够级别。但有些人站出来为我说话，说为什么不行？胡军虽然拍了电影，但人家也拿奖了，这对人艺来讲是长脸的事，也是一种荣誉，不光在舞台上人艺的演员可以放光，在其他领域，人艺演员也同样可以放光，我们要给予肯定。

　　记者：当时知道这事搓火儿吗？

　　胡军：不搓火儿，因为我对级别不是特别看重。级别这东西是虚的，最重要的是看自己的实力、别人的认可度，这才叫务实。我当时一笑而过。

　　记者：包括后来进入演艺圈中，人与人相处难吗？需不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胡军：我以前不，现在必须要会，真的，不要让自己太张扬，低调一点。我干到现在，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比你强的人多得是，别老把自己当第一。我最烦别人说我是公司“一哥”，什么“一哥”，都是扯，拿出作品说话。我一直觉得，干演员没什么了不起，你现在蒸蒸日上，是因为你拿到了这个剧本，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如果别人拿到剧本，争取到机会，可能比你演得还强。自己要给自己危机感，老在膨胀，离死也差不多了。

　　　我在拧巴的状态下离开舞台

　　记者：当时有没有后悔进入人艺？沮丧吗？

　　胡军：一开始有点，觉得没选对地方。当时父亲让我去铁路文工团，说待遇好，又都是他的熟人。那时想还不如听我爸的话，但还是觉得，我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还有一种沮丧是，我演了多年的话剧，但2000年演《原野》时，突然觉得混沌了，不知道该怎么演了。因为当时大家都在跟风，跟所谓的先锋派戏剧，小剧场看着很热闹，观众喜欢，甚至把看小剧场当成一种时尚。我特反对这些，我觉得舞台是一个纯粹的地方，不是什么时尚类的东西。所以，当时我在这种拧巴的状态下决定离开舞台，把重点放在影视上。

　　记者：是对先锋戏剧有逆反心理吗？

　　胡军：不是逆反，那会儿我在中戏时，和孟京辉、张一白、张扬、蔡尚君、郭涛(在线看影视作品)，一直在搞先锋派戏剧。我们每天上完课就一起讨论戏，《等待戈多》、品特的《升降机》，还有《我可怜的马拉特》，我们自己凑钱在中戏的4楼演出，只演一场，因为我们的钱只够演一场，道具、服装全是从中戏借的。我们特别喜欢探索先锋派戏剧、荒诞派戏剧，那时候全是基于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去探索。但后来的小剧场都是所谓的先锋派，把原来的东西全扔掉了，胡来。那时候观众就喜欢看胡来的东西，越看不懂他们越高兴，越觉得深奥，我觉得这就有点扯了，后来我觉得我没必要迎合这些，干脆主动放弃舞台。

　　我离开人艺时，林兆华曾跟我谈过话，他说：军，你能不能别急着离开，你是舞台上难得的好演员。我说，再这么呆下去，我就穷死了。等我把当时的心情和我当时对戏剧的看法一说，大导一低头，说：行，你出去闯吧。

　　记者：也就是说，离开舞台，不光是对现状的不满，还有赚不到钱的问题？

　　胡军：这是一个原因，我不否认。一个月160元，2000年虽不至于，但也不富足。说句不好听的，每天抽烟的钱，我工资都买不起，而且我抽的不是好烟。

　　　如果重复当年的仇虎，我宁愿撕毁合同

　　记者：10年后重排话剧，是剧院任务还是自愿回到舞台上？

　　胡军：剧院要求。当时我听到这事比较蒙，因为让我回到舞台的戏就是《原野》，10年前因为《原野》离开舞台，10年后又因为《原野》回到舞台，我内心绝对是拒绝的。但张和平院长很真诚，他把排《原野》的整个状况说了一下，今年又是曹禺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导演对《原野》有重新解释，觉得有点意思，所以，开始对《原野》建立信心。

　　记者：10年之后再回舞台，有什么样的感受，会给观众什么样的惊喜？

　　胡军：我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一样，一定要不一样，如果重复当年的仇虎，我宁愿撕毁合同，我逃跑。

　　记者：现在话剧市场看似繁花似锦，但滥竽充数的多，你觉得呢？

　　胡军：哗众取宠的太多，他们把真正坚实的东西扔掉了，只是在那儿随自己所谓的想象，这太可怕了，因为它会让观众对戏剧产生不正确的认识，根本不能让观众感受到戏剧的纯粹和精神气质。所以，在10年当中，有很多人邀请我回到舞台，我都坚决拒绝了，因为我看到太多的现象还是如此这般，而且这种时尚化的感觉越来越浓，这不对。

　　记者：10年间状况并没有改变多少，这会让你再次站在舞台上找不着北吗？

　　胡军：后来我想明白一件事，比如电影走到今天，有它的阶段性。那么中国戏剧走到今天，也会有它的阶段性，必须要迈过这个阶段，中国的戏剧舞台才会回归到过去的纯粹。我相信这个阶段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我不在其中而已。

　　记者：不能否认，很多年轻人更爱看所谓的先锋戏剧，雷人戏剧，有人认为经典的传统戏剧落伍了，你觉得像《原野》这样的话剧能吸引年轻人进到剧场吗？

　　胡军：所以说剧院很开放，也很务实，请我、帆子、濮存昕这些演员参演话剧，人艺也在想尽各种招数挽救传统戏剧。说句实话，传统戏剧在年轻人眼里可能有过时的一面，但我觉得它是一种历史，历史永远不会过时。而且人艺有自身的一帮演员和观众，一代接一代不断更新，这是特别好的事情。

《风语》里胡军又当了一回“坏人”。

　　那时候全都把我捧得双脚离地了……

　　记者：大家都用硬汉称呼你，据说你并不接受？

　　胡军：以前我不爱听，现在很爱听。以前觉得这是在禁锢我，后来发现不是别人禁锢你，是你自己禁锢你。要明白这一点，英雄啊、硬汉啊，全是观众给予你的称号，是不容易得来的，应该珍惜它，保护它。如果有更好的机会，我会把它发扬光大，让观众印象更深刻。我觉得这才是对的，但在这个基础上，你可以尝试别的角色，没人拦着你。

　　记者：你演了那么多英雄大侠、帝王将相，在选择演绎小人物时，比如《金婚风雨情》《岁月》，对自己有怀疑吗？能放下身段演一个平实的小人物吗？

　　胡军：我是谁啊，我不是真的帝王将相，不是真的萧峰、项羽、朱元璋，我就是一个演员，有什么不能放下身段的？我从来不把自己看得很高，一个专业演员就要拿得起放得下，那才是好演员。当然有些戏我不能演，像偶像剧咱就算了。演员不是万能的，但只要在自己的把控之内，都可以去尝试。

　　记者：你演了这么多角色，大侠、皇帝、反派、小人物，甚至同性恋，要演出不同的特质，挑战大吗？

　　胡军：最挑战的就是《蓝宇》了，太吓人了。我都怀疑当时怎么能够完成这部戏，那时胆子太大了，真的是血气方刚。现在让我接类似的角色我都得好好考虑我是否能真正胜任。那是我最费劲的一部戏。

　　记者：是不是人物身上那些元素与你反差太大？

　　胡军：不是，是情感方面。你要演得像，让观众相信，首先你自己要相信，但我面对刘烨时，永远不会相信他是个“女孩子”。我曾经想象，刘烨画着红嘴唇，描着眉，披着长发，一个女人的模样，天啊，太难看了。自己给我自己乐喷了，真受不了。那是很纠结的一种状态，跟关锦鹏吵架，甚至要罢演，什么事都发生了。但有一点好，我拍完《蓝宇》后，什么样的角色在我这都不算最困难的了。

　　记者：当年新人刘烨获得大奖，反而你空手而归。

　　胡军：特别难受，我想我肯定手拿把攥了。那时候港台媒体没有人理刘烨，都把我捧得双脚离地了。如果没人捧我，我还好。那时候心浮气躁，真把得奖当回事。通过那件事，我虽然没有奖，但我得到了比奖还要多的东西，这不是说大话，比如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还有一点我明白了，所有奖项就是一个大的Game，你可以玩游戏，但不要让游戏把你玩了。有了那次经历，我现在心态特别平和，应该感谢那次的失落。那次你知道失落成什么样吗？我最怕坐飞机了，但那次从台湾飞回香港时，气流多大啊，哥儿们我毫无畏惧，弃生命于不顾。哈哈。

　　姜文给我造型成那样，我也没的说了

　　记者：萧峰已经树立起了你的大侠形象，但你却在《十月围城》中演一个面目狰狞的反派，《让子弹飞》中也是狠角，《风语》里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选择反派？

　　胡军：当时陈可辛给我《十月围城》剧本时，想让我演梁家辉那个角色，但我就想演阎孝国，我觉得我非常合适。说实话，我演这戏时有一种感慨，如果清朝上下官员有一半像他这样以命相搏，对国家忠诚，大清朝不会亡，起码不会这么快亡。

　　《风语》是我和刘江第二次合作，我不认为我演的陆丛俊是简单的反派，他可以说是《十月围城》的加长版，陆丛俊是一个极其忠于他的党国的人，为了信仰可以把人的良知都抛弃。

　　《让子弹飞》就没辙了，姜文开口，那是师哥，他给我造型成那样，满脸大麻子，还粘胡子，很恐怖，我也没的说了，那是特别典型的坏人，但演得很开心，大家知道这是喜剧，我演一骗子，假冒姜文身份到处坑蒙拐骗、当强盗，最后被“姜文”给干掉了。

　　废了四年的电视剧

　　记者：在《金婚风雨情》里，你跟姜文又有对手戏。

　　胡军：姜文演军长，我演他手底下的兵。跟姜文对戏，我俩可以较起劲来，大家互相都在使劲，很好看。

　　记者：《金婚》是你四年后选择拍的第一部电视剧，四年都没有接拍一部电视剧，为什么？那时在你的人生计划表里是要主攻电影吗？

　　胡军：当时电影找我的很多，我也想把重心往电影方面偏一偏，可以说电视剧废了四年，但在那之前的一年，我演的《朱元璋》《岁月》《大汉风》都没播，让我挺伤心的。作为演员，不是光为了挣钱啊，我更希望费劲演出来的戏能够让观众看到，结果全搁浅了，这对我打击不小。

　　记者：那阵子即使播出的戏反响也不太好，比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胡军：是，那戏糟践了，那么好的演员搭配，我、刘嘉玲、袁咏仪、陈道明。结果拍成那样，当时我们这边拍戏，那边还改剧本呢。我们看大纲好好的，一下子全变了，那时没少在现场较劲。

　　记者：四年后重回荧屏，而且在《金婚风雨情》里要演那么大跨度的人物，适应吗？

　　胡军：有一个月专门集中拍六十到七十多岁的戏，我每天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老年的状态，而且一天比一天老下去，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变老了，这是特别可怕的事情，等于我们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浓缩了人生五十年。

　　现在还没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

　　记者：聊聊家庭吧，现在有多少时间留给家庭？

　　胡军：我尽量把家里安顿好，没什么后顾之忧，然后像别人说的，趁年轻外面扑钱去吧。我现在正是干的时候，你让我真的回到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很重要，我也很看重，但我觉得“还不是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的时候。还是应该出去，发掘更多自身的可能性。我现在还没到真正安顿下来的时候，但那个阶段肯定会到来。

　　记者：那个阶段到来时，你还能适应家庭生活吗？

　　胡军：就像人抽烟，有人可以毫无理由地把烟戒了。我希望那一天到来时，我在家安安静静地呆着，看女儿弹钢琴，陪老婆做菜，这也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