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突破旧格局 展露思想火焰

《大秦帝国》秦孝公与卫鞅

《大秦帝国》秦献公与众大臣

　　相见恨晚

　　在电视剧《大秦帝国》出现之前，我觉得电视剧自打产业化以来便只是在人们的常识和世间的常态之内腾挪运筹，而不像小说或者电影一样能承载雷霆般的思想力量。那个把电视剧当作个性化艺术来培植的时代早已翻篇了，现在就是要用最广大人群所能接受的思维方式和艺术手法供人娱乐，浇人块垒。亲情苦情戏让观众泡在滂沱的泪水里，权谋谍战戏让观众熟悉办公室兵法和全身而退的精要，抚慰观众是第一要务，至于说挑战、启发、提升观众，那不是电视剧的事儿。但《大秦帝国》改变了我这个悲观的判断，它让我相见恨晚。

　　《大秦帝国》里既接续了我们在那一长串“王朝”戏里所看到的宫廷奇谋和朝野风雨，更给出了我们从来就有口无心、不甚了了的春秋战国时代里不灭的思想光焰和烈烈扬扬的生命热源。

　　绝非寻常物

　　作为一部电视剧，如果不顾及观众的欣赏心理，而只是想着表达个性或者给人上课，那只能落个曲高和寡、无人喝彩。《大秦帝国》中给足了观众甘之如饴的寻常菜品。作为一部撰述历史风云的电视剧，当然不能没有权斗。

　　开篇的秦魏少梁之战中，一边是两军鏖战，碧血黄沙，一边是各自阵营内的明争暗斗。魏国主帅是公叔瘥，而远在安邑的上将军庞涓和近在眼前的亲王公子昂却想看他的好看，甚至要他的老命。秦国这边虽然是戮力死战，可是主帅是秦献公和儿子赢渠梁之间存在着战与和的纷争，而赢渠梁和兄长赢虔之间也存在着微妙的竞争关系。此战两败俱伤，秦献公中箭班师，病情危重，接下来就是中国历史上酿成惨祸最多的“立长立幼”之争。

　　所有这些，我们从《雍正王朝》《大明王朝1566》等剧中早已熟极而流，《大秦帝国》的描述纵然不失水准，但也未足称奇。接下来，魏王周旋在主和的公叔瘥和主战的庞涓之间，六国合谋分秦而各怀异志，秦国的改革派商鞅和保守派甘龙之间的细棋密斗，大体都在宫廷权谋戏原有的框架内进行。

　　如果《大秦帝国》仅止于此的话，它也就是一个优秀的跟风者。可喜的是，它迅速就突破了旧有的格局，呈现出灼灼的光华。过去考究一篇文章的品相和水准，会从义理、考据和辞章三方面来看，且容我借此概念对《大秦帝国》进行解说。

　　思想的灵光

　　我理解的义理就是主题思想和散碎灵光。

　　①《大秦帝国》中最容易击中观众就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雄性气质。中华民族绵延五千年，血性和横勇早已在长时间的安逸和煦中消磨。近世以来的积贫积弱、饱受欺凌，更是为全民族留下了匪浅的心理创伤。

　　而两千多前的秦国，虽然是战国七雄中最穷最弱的一家，却有一股不死不休的“穷凶极恶”气质，否则根本无法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大争之世中自保。少梁之战后国疲兵乏、濒临崩溃，只能向魏国割地求和，然而秦孝公还是拒绝了“纳贡称臣”的要求：“任何事情都有底线，秦国穷困，无贡可纳，秦人硬骨，不能折腰！”此其一。

　　②《大秦帝国》中，士子游历天下，卫鞅在秦国一席宏论而能被托以国运，申不害初到韩国就能执掌朝政，各国士子一入秦便理直气壮地伸手要官，这是何等地明快果决，士气冲天。《大秦帝国》里，诸子百家或在酒肆中论辩争雄，或在庙堂上施展抱负，王道、仁政、墨子、无为，诸般学问堂皇过世，能人策士星汉灿烂。这番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大气象是何等地壮人胸怀，而卫鞅明明有捷径可走偏要公开考试又是何等地自信开阔！看看这些老祖宗们演绎过的人间快事，再看看今时既犬儒又算计的知识阶层，不由人不感叹。此其二。

　　③老秦人不畏死战的豪气和士子们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大秦帝国》中最让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东西。而在礼仪和词句的考据方面，这部剧也每每解人茅塞之惑。

　　比如说，当秦献公中箭而亡的消息传到魏国宫廷时，殿前的太监们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单字：彩！好半天我才回味过来，这就是我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喝彩”的由来啊。再比如说，君王发布命令，手下领命，又发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单字：嗨！既不是现在的“是”，也不是《汉武大帝》里的“诺”，而是东瀛扶桑般的回应语：嗨！我还听见秦孝公让他的叔叔“喋”一碗羊汤，关中最爱下的那叫“老霖雨”。

　　虽然剧中多数时候说的还是今时的白话，但每每跳出的可考据、有出处的用语，还是使这部剧古风浩荡，惊喜不断。

　　演员的辞章

　　一篇文章的辞章自然是语言和文采，而电视剧的辞章我以为主要是演员的表演。

　　男一号侯勇从形象上来说就成功了大半，他的瘦削脸庞再贴上一弯小胡子，根本就是枭雄气象，与受命于危难之间而能挽狂澜于既倒的秦孝公非常贴合。

　　扮演商鞅的王志飞和王志文戏路子相近，出道以来多演些皎皎不群的高智商人物，像《突出重围》里的参谋唐龙，《和你在一起》里的桀骜老师，而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做事在在出人意表的商鞅正是此类高人。

　　高圆圆扮演的白雪和齐芳扮演的荧玉都是绝世美人，一白一黑辉映荧屏。其他配角，老戏骨吕中、孙飞虎、李立群总是那么罩得住，小生型的于洋精明稳健，王辉志大才疏，演来皆有法度。

　　期待洋洋后续

　　文学陕军最擅长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打造鸿篇巨制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八十年代的路遥写下了洋洋百万言的《平凡的世界》，九十年代的陈忠和写下了百年家族小说《白鹿原》，如今又有孙皓晖写下了六部连环的《大秦帝国》。其中既有黄仁宇大历史观对兴旺规律的清晰俯瞰，又有小说家擅长的文采风流和侠骨奇情。

　　在当代历史小说诸大家中，论史料史诗的熟悉、史识的高明以及文学的才情，只有二月河与孙皓晖差可比拟。若论作品中的血性和底气，孙皓晖远胜圆通的二月河。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这部剧的导演是黄健中。黄健中在早期的《小花》等电影中曾尽显才华，可他最为知名的电视剧《笑傲江湖》却因既不历史也不江湖而遭人诟病。想不到，他在多年以后还能拿出这样一部给劲的作品。

　　需要注意的是，这部48集的长剧只是《大秦帝国》的第一部，如果按照小说的框架拍下去，最终将是一部将近300集的超级巨制。多年以前，西影集团曾经透露要把姚雪垠那部同样浩繁的《李自成》搬上荧屏，后来却没了下文。后来，西影集团又曾宣布要把陈忠实的《白鹿原》搬上银幕，甚至演员和导演都选定了，终究还是没有开机。这等大部头作品的影像化，创作上很有难度，而投资和制作上就更加费劲。希望陕西广电局牵头的《大秦帝国》不要半途而废。【进入策划专题《寻“秦”记》】【进入《大秦帝国》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