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鸿：中国电影等待真正的长大

　　这个困境的最主要原因是体制吗？

　　主要是体制，一个是行业准入没有开放，一个是产品准入。所谓行业准入，我们不允许社会公司独立拍电影，你要想拍电影你必须挂一个国有公司的厂标，当时国有电影制片厂都是事业性单位，都是靠卖厂标过日子的，所以社会的根本进不来，这个行业根本就没有社会资金能够公正的进入，这样他就没有投资积极性，第二你在产品准入上又非常严格，电影审查，当时严格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什么三角恋爱不能拍、四角恋爱不能拍，比电视管得还严，在全世界没有这个先例，一个开路电视管的比电影还松，电影比电视管的还严。我记得最清楚，像《牵手》在中央电视台播了以后，电影界的人开始吼了，说电视都可以播《牵手》，那不就有三角恋爱、有婚外恋什么的，为什么电影不能拍，电视一点儿限制都没有，这个都可以在黄金时间，中央台播，为什么电影不能拍。大家拍电影的时候都往主旋律上靠，因为实在不安全，没人觉得拍什么电影是安全的，所以才导致地下电影盛行，也导致了社会资源根本没有办法进入电影行业，就是靠政府自己拿钱，自己拍，拍给自己看。

　　99年底世贸协议的签订对后来电影的发展有影响吗？

　　应该说这个事情客观上为中国电影改革提供了一个理由，虽然99年签了，但是实际上这个事情真正产生影响是在2001年，中间还有一个漫长的等待签署的过程。因为在这个协议当中，我们承诺了每年增加10部分帐发行的电影，就意味着中国的电影未来市场上，如果你国产电影不改革，电影又没有死，由于有进口电影，使得电影市场还能够延续，可是延续以后你会发现观众看的全部都是外国电影，根本没有中国电影，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要想让中国电影有竞争力，除了改革，没有别的选择，所以WTO实际上成为中国电影产业后来改革的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一个推动契机。没有这个理由，中国电影产业改革估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99年之后您觉得哪些时间点对于电影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首先是加入世贸，因为我们分帐发行的电影开始增加到20部，这回真的是狼来了，这个狼来的影响就是说电影市场复苏，但是你没有国产电影的出现，那肯定是一个特别大的灾难性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个节点，2004年，我们出台了一系列中国电影的改革措施，包括行业准入，就是开始允许社会单片申请许可证，你什么公司都可以拍电影了，这应该是重大改革，而且这一年《电影审查条例》也做了修订，2004年出台了大概十几项改革措施，而且还制定了中国电影发展规划，这一系列政策是一个非常关键性的一年。实际上从2003年就开始有一些法规出台，2004年是把它细化集中的最多的一年，2003年开启了中国电影产业化改革的起点，2004年把这个改革向纵深推进，包括03年推行院线制。因为推动院线制从产业链条上来讲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就是用终端促进整个产业链的活跃，这几件事情都在03、04年发生，直接带动了中国电影的改革，从04开始，中国电影复苏，到05就非常明显了，然后05以后就连续六年，可以说是中国电影高速发展。当然还有一个关键性的，2002年我们出了《英雄》，如果还算标志性事件，就是《卧虎藏龙》的风靡事件导致了我们看到了电影走向世界的希望，所以02年《英雄》的出现使得我们发现了中国电影市场的巨大能量，因为当时从来没有想到一部电影能够产生两亿多票房，当时2002年，我们全年的票房也就8个亿左右，8个多亿，这还算了进口电影，如果把进口电影去掉我们也就4亿的电影票房，一部《英雄》占了一半还要多。大家突然意识到这个电影市场拥有巨大的潜能，这个对中国电影产业是一个刺激，而且不仅让政府觉得电影原来是可以有生命力的，关键是对于社会，社会投资从这一年开始大幅度进入电影行业，突然发现电影是如此有巨大潜力的投资领域，所以02、03、04这三年为中国电影改革应该说是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础。

　　今年是建国60周年，像政府的作用超过产业的力量，您觉得这种情况还可能会出现吗？

　　不可能，他会对市场有影响，但是他已经不可能超过产业自身的运转规律了。而且将来这两条系统越来越分离了。主旋律的、献礼的可能会留出一个时间段来放，电影院那是因为政策性需求，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按产业规律在运转，现在跟那个时候完全不同，因为那个时候政府的投资，我刚才讲了占了80%以上，因此，他对市场的影响力很大，今天即便就是这么多的主旋律电影，他的投资量可能能够超过20%，但是最后他在市场上真正产生的影响力他超不过20%，所以实际上现在的影响不大。

　　还是投资在说话。

　　对，还是投资和最后市场的接受在决定着这个电影的走向，当然可能它会产生某一两个月，尤其10月前后这个时间，他可能会对电影市场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

　　现在中国电影的问题，我老做一个比喻，他是一个饼干，你没法细分，你说我搞多元化，我再搞一点艺术片，搞一点现实片，小饼干你切了一点谁也吃不饱，做电影的人也做不下去，看电影的人也看不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多元化，做出一个大蛋糕，我切一角下来也能吃饱，怎么才能把蛋糕做大，其实还是面向电影的主流市场来做大，这个做大要看你看电影的习惯，一个月你看四次电影，三次闹哄哄的电影，至少你会有一次想看一个安静一点的电影，看一个让自己舒服的电影，但是你首先得有每周想看电影的欲望，这个需要商业电影来培育，你靠艺术电影培育不了，因为好不容易看一次电影，好闷的，下次就不看了，但是你要培育他喜欢看电影，欣赏水平也越来越高，你闹过了，闹多了，他还真可以看一些安安静静的电影。他就必须要靠市场做得越大，多元化的可能性才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