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老舍诞辰110周年 舒乙:老舍与诺奖擦肩而过

老舍

舒乙

　　110年前的今天，一位作家来到人间，来到北京。他曾在英国留学，在美国拿奖，但，他最终又回到故乡，并永远地属于了这个城市，北京给了他一切，110年后，北京以他为骄傲。

　　他就是老舍，人民艺术家。

　　今天的北京地图上，找不到太平湖，1958年它被挖出来，1971年它又被填埋上。沧桑巨变，唯有记忆在薪火相传：人们永远忘不了老舍，他曾有的

　　悲悯与爱，正沉淀为北京文化的底色与精神。

　　昨日，竞报记者独家专访了老舍之子、中国现代文学馆常务副馆长舒乙先生。

　　没人向老舍忏悔

　　竞报：老舍去世快43年了，是否有当年的红卫兵表达过忏悔之情？

　　舒乙：说到这点，很可悲，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承认当年对老舍动过手，更别说忏悔了。

　　竞报：是不是没找到当事人？

　　舒乙：我有一个学生，叫傅光明，写过三本老舍之死方面的书，他采访了100多名当事人，其中就包括当年殴打老舍的人，如今60多岁，都当奶奶了，但她接受采访时，绝口不谈这件事。

　　竞报：为什么？

　　舒乙：有些人怕损失个人利益，怕被当成罪人。“文革”刚结束时，怕被看成是“三种人”，没人肯主动承担压力的。

　　竞报：老舍去世这么多年，现在认错，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了，为何还不忏悔呢？

　　舒乙：是啊。所以我有时想，很多写在纸上的东西，是无法让人相信的。

　　老舍创作很孤单

　　竞报：老舍被认为是京味文学的代表作家，您是否认同？

　　舒乙：老舍在世时，没有京味文学这个说法，至今京味文学定义也不明确，老舍生前创作很孤单，没什么体系和派别。

　　竞报：今天京味文学创作似乎衰落了，为什么？

　　舒乙：老舍那个时代中国诞生了一大批优秀作家、科学家、思想家等，这样人才辈出的“井喷现象”，此前此后都没出现过。我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些人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功底，二是他们会外语，了解西方文化。鲁迅不主张读古书，但他自己倒背如流，老舍古文功底也很好，他在英国留学时，专门找文学名著原文读，几乎读遍了，今天几个人能做到？他们在两种文化的交点上，可以说是时势造就的英雄。

　　马悦然没资格说

　　竞报：您曾写文章称，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以下简称诺奖）曾准备授予老舍，后来诺奖评委马悦然公开否认这件事，您如何看？

　　舒乙：马悦然根本没资格说三道四，1968年他还是个小文人，怎么可能了解诺奖内幕？1968年距今不足50年，相关资料还未解密，马悦然根本读不到这方面的东西，他不过是按他想象的情况在发表意见，不足为据。

　　竞报：既然如此，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舒乙：这是日本老舍研究会会长藤井先生专程来华告诉我们的，由于老舍去世，诺奖颁给了川端康成，在庆祝酒会上，当时瑞典驻日大使公开宣布了这一消息。所以日本人知道这件事，中国人不知道。

　　老舍有19种爱好

　　竞报：老舍日常是个怎样的人？

　　舒乙：他工作时非常严肃，不喜欢小孩打扰，但其他场合最活跃，爱开玩笑。我统计过，老舍有19种爱好，在当时文人中最多，这与他是满人、穷人和北京人有关，不是穷人，老百姓玩的东西他也不会。

　　竞报：老舍为何与赵树理关系好？

　　舒乙：两个人对大众文艺很熟悉，其他作家中哪个能写相声、大鼓和旧剧？他俩就都会，所以能玩到一起。

　　竞报：有人说老舍和赵树理每周都喝酒，是这样吗？

　　舒乙：这是传说。老舍一般不喝酒，赵树理倒是每天都喝，他喝酒是车把式习惯，比如从王府井走回家，路过5家酒馆，他每家都进，进去喝一杯就走人。车把式都这样。不快点喝完，怕马让人牵跑了。

　　老舍写作像绣花

　　竞报：老舍是一位广受尊敬的作家，但日前韩寒在网上对他大肆挖苦，您怎么看？

　　舒乙：我感到很惊讶。世界上任何民族都非常尊重、珍惜自己的前贤，骂祖宗的事，我在别的国家几乎看不到。你不妨了解一下英国人怎么谈莎士比亚、俄国人怎么谈普希金和托尔斯泰、德国人怎么谈歌德，你就明白了：尊重前贤，是一种氛围和传统。但他们的这些行为让我无法理解。

　　竞报：韩寒说老舍文笔差，您觉得呢？

　　舒乙：老舍的作品不需很深入去读，就会发现他的文笔非常好。韩寒大概没念过书，或者没好好念。我了解老舍的创作习惯，速度非常慢，甚至标点符号都反复斟酌，他作品数量多，是因为他勤奋，每天都写。老舍写作像绣花，经得起时间考验。

　　影视改编被“对水”

　　竞报：在老舍创作中，老舍的夫人胡絜青先生有很大贡献，但很少有人注意这一点，您怎么看？

　　舒乙：确实如此，在创作中，细节是无法杜撰和想象的，以《四世同堂》为例，胡絜青先生提供了大量细节。抗战初期，老舍在大后方，胡絜青先生在北京，所以她了解更多细节。比如当时日本人没收了老百姓的收音机，改发一个日本造的收音机，四个灯，只能听日本和伪满电台。像这样的细节，编不出来。

　　竞报：老舍很多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但成功的似乎不多。

　　舒乙：就影视剧改编作品的数量，老舍是绝对第一。可惜越改越不像话，电视剧都想做长一点，多拉广告，所以就在老舍作品中“对水”，破坏了原著。也有不错的，像王好为等改编的电影、电视剧《离婚》，葛优演得非常好，可惜没人评论。

　　竞报：现代人太忙，恐怕也难深入去理解老舍作品的含义。

　　舒乙：所以要多做一些解释性宣传，许多学者对老舍作品的解读很好，可惜老百姓不看，也就不理解老舍作品的价值，我估计韩寒就没看过这方面的文章。

　　林斤澜之说没根据

　　竞报：很多人认为《正红旗下》是老舍的代表作，可惜没写完，您是否同意？

　　舒乙：有道理。老舍当年60多岁，技巧已至炉火纯青，又受新思想的影响。他曾和王莹说，计划写三部长篇，分别是自传、老天桥和八大胡同，这要完成了，怎么得了？他的死，对于中国文学的损失太大了。

　　竞报：关于老舍的死，林斤澜曾发表过一些观点，您是否同意？

　　舒乙：老舍的死，有两点是基本事实：一是他受到了残酷的迫害，当天他遭遇的武斗是最严重的；二是他选择自杀，那是他生死观、人生观决定的，他的性格如此。作为作家，我尊重林斤澜，但他对老舍自杀的解读，什么个人、家庭因素？完全没有任何根据。 （记者 陈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