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话剧院在话剧百年的最后一部收官之作”、“国家大剧院开幕国际演出季唯一的一个新创话剧剧目”、“张爱玲的原著”,仅凭这几个定语,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已经有了相当的吸引力。但走进剧场你才发现,光环之外,田沁鑫导演和演员辛柏青、高虎、秦海璐 、胡静钒的舞台呈现,才真正赋予了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以生命——简洁有力的舞台、暴风骤雨般的台词、角色的挣扎与争斗,使得一直给人阴郁和沉闷的张爱玲终于活化,还原为一个冷眼旁观、看尽世态后写下男女情事的才女。
舞台道具:结构有趣的公寓戏
“一个玻璃的通道,象征着男人的左右心房”
上海的试演在美琪大戏院,这是张爱玲在世时最爱去的戏院之一。在接近零摄氏度的冷空气中由后台进入剧院,走进演员化妆间,首先面对的是素面朝天的秦海璐和辛柏青,这时并无太多感觉,唯一让人入戏的是狭窄的化妆间里衣架上挂着的三件旗袍:两件长的,了无生气的样子;一件是暗红的蕾丝,短而俏皮。待剧开演后才发现,那了无生气的属于“笼统的白”的白玫瑰,而那短而俏皮的属于“热情的”红玫瑰。
舞台设计出人意料的简洁,最醒目的是一道十米长的玻璃公寓通道,将舞台隔成了两个空间。田沁鑫如是解释:“由玻璃通道隔开的两个空间象征着男人的左右心房,一边怀揣着社会责任,一边向往着内心渴求。通透的玻璃材质,则是希望让两个空间既互相独立又不完全隔离,让振保可以清楚地看见另一个自己。”演出时,舞台便成了佟振保婚前与婚后两个时空:一边是“热烈的情人”,一边是“圣洁的妻”,娶了“白玫瑰”的振保,禁不住时时怀念“红玫瑰”,于是频繁穿梭在两个空间、两个女人中间。舞台的两边剧情同时发展着,时而是振保的婚后生活,时而是振保婚前与“红玫瑰”的调情,稍一疏忽,便会错过一边。
道具的运用也令人惊喜,一个衣架、一件旗袍,扶在演员的手里,时而是振保“我那流泪的母亲”,时而是惊呼着在大街上遇见偷情的振保和娇蕊的英国太太和她的女儿;时而又是振保在压抑的婚姻中逐渐堕落去寻找的妓女。这冰冷的没有血肉的衣架和旗袍,如此简洁地就完成了戏剧面孔的陌生化和戏剧的间离,不由得叫人对田沁鑫的导演功力佩服不已。
剧本改编:还原青春的张爱玲
“无数句经典的台词,演了一个你我熟知的故事”
看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似乎是张爱玲,又不是张爱玲。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但却被截断了,前尘往事、妻子与情人、婚姻与出轨前进着,后退着,反复着。情节与时空被打断、揉碎,却又在不断地进行中,完整地拼凑出那个“张迷”们熟知的故事。心知肚明的结局,以象征的手法呈现在舞台上——爱上了振保却面对他的退却,“红玫瑰”倒在了地上,依然深信“爱总是好的,虽然吃了苦,可还是要爱的”,被内心的“红玫瑰”扶起来,穿上盔甲,拿着长矛,变成了公交车上带孩子去看牙医的面目模糊的妇人;而流连于娼妓中的振保,被“社会型”的振保掐死了,倒在舞台上,在第二天变回了一个好人。
单向的陈述,极有可能因为太过中规中矩而变成“闷戏”,但跳跃的、揉碎了又再黏合的剧情,暴风骤雨般的台词,分割成内心与外在的两个振保、两个“白玫瑰”、两个“红玫瑰”中间的唇枪舌剑,让人目不暇接,分神乏术。这么快的节奏,那么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却似乎并不是我们熟悉的灰暗的、压抑的张爱玲。那是因为田沁鑫和她的演员们为《红玫瑰与白玫瑰》填补了很多东西,但“重要的台词都来自于张爱玲原著,除了《红玫瑰与白玫瑰》以外,还有《金锁记》、《倾城之恋》、《小艾》等大概六部作品,还有《张爱玲散文集》也用了很多。”就这样,田沁鑫还原了24岁青春逼人、才气横溢的张爱玲。对此,田沁鑫说:“张爱玲在写《红白玫瑰》的时候,只有24岁,在我心目中,她不是那个眼神凌厉、高高在上的张奶奶,而是一个爱逛靓店的张小姐。”
演员表演:六个演员三个角色
“两个不同的演员向内与向外的两面,是他们把自己剖开了看”
尽管早就知道剧中振保和红、白玫瑰的角色,每个角色都由两位演员出演,但在现场,才领略到了一个人把自己“剖开了看”的效果。田沁鑫说,两人合演一角的想法来源于张爱玲的一句话——“这个时候振保好像是两个人了”。三对演员中,最令人惊奇的是辛柏青和高虎的佟振保,辛柏青是社会属性些的振保,高虎是更内心世界些的振保,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西装,结着一模一样的领带,甚至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小动作出来。他们聊天、开玩笑甚至吵架,“分身”之后的振保在刹那间变得丰富立体,也彻底剖开了自己的内心。辛柏青儒雅,有着良好的台词功底,控制着戏剧进行的节奏;高虎的振保跳脱、热烈、混杂着男人和男孩气质,有种无法言喻的戏剧感,强烈地吸引着观众的目光,因而被上海的媒体盛赞为“完美的演出”。
最值得称赞的是秦海璐,也许她不够漂亮、不够性感,但在被田沁鑫层层“扒了皮”之后,她在舞台上脱胎换骨,完全演活了拥有婴儿般的心智和成熟女人身体的“红玫瑰”。也正因如此,当振保退而离开,站在披着婚纱的“白玫瑰”旁边,她一次次地呼喊着“振保”,却又一次次地如婴儿般地跌倒在地,才会让观众泪落如雨。 (记者 龙音希/文 李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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