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评《左右》：我们永远都在生活的路口

　

　　当《十七岁的单车》和《青红》的残酷青春物语落幕在光影交错的时代背后，渐进中年的王小帅开始将思忖的目光投到身边那些面目模糊、步履匆匆的同龄人，思考一个怎样的故事可以串起在城市灰色地带生存的中年人那哀乐不息、爱恨不断的生命旅程。于是偶然中一个与前夫生子来挽救孩子生命的新闻事件触动了他的创作灵感。

　　为了救助和前夫所生的患白血病的女儿，离婚再嫁的枚竹决定和再婚的前夫生一个孩子，用新生儿的脐血来挽救他们的骨肉。由于前夫精子质量不合标准，试管受孕屡遭失败。面对两个家庭的尴尬与隔膜，枚竹还是决定用最古老的方式来受孕生子。于是一场始终围绕着性的家庭纠葛在最平凡而疲惫的人群中悄然展开。这一次，王小帅完全抛弃了技术主义的任何徽章，音乐、摄影以及演员的表演张力被克制在一个因过于隐忍而略显平静的生活流景中。去中国化，因而与此前电影节上的中国电影风格迥异的努力，让《左右》摒弃一切可能被识别的中国元素：城市、乡村、政治、历史，连最与中国伦理文化抵牾的性与家庭的错位，都不被放置在群体文化视域下进行拷问，而是深入个人化的心灵世界，凸显平凡而又执拗的中年女子最现实的苦闷与伤痛。

　　“左右”是名词也是动词，是一种生活的状态也是面对命运的选择，是方向的确认也是主动的承担和被动的身不由己。为了挽救一个自己深爱的鲜活的生命，去创造另一个给两个家庭都带来困惑与不安的生命，这样的代价与意义在影片中是被反复渲染和追问的，尤其是这样的生命必须借助一对不再相爱、彼此隔膜的男女的肉体关系来产生，其中所蕴含的生命的无奈与无常的确令人唏嘘。枚竹伟大的母爱动机与行为实施之间的落差与妥协，现任丈夫的温厚憨实，前夫的精明犹疑，前夫现任妻子的冷漠威压，还有孩子对死亡的恐惧交揉在一起，生与死、爱与恨、自我与牺牲强烈地冲击着本就为生存筋疲力尽的城市中年人。

　　没有了青春的热烈与激情，也没有老者的那份随心与知命，枚竹这一代人有的是在时代的缝隙间维护生存与责任的挣扎和勇气。最后枚竹终于如愿怀孕，电影《左右》（英文片名是《inLoveWeTrust》，中文直译为“以爱的名义我们相信”)正是凸显了一种以爱以生命为前提的对人性自私卑微与怯懦的宽宥。电影有对人生尴尬的戏谑也有对生活坎坷的坦然，正如结尾处怀孕的枚竹和家人平静地吃饭一样，伤害与烦恼已经铸就，但是希望与生命也在酝酿。多年前一部名为《情义两重天》的电影说的也是这样的故事，但相似的题材还是被王小帅打磨成一部情深意淡的艺术片，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银熊奖的确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