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重案
《无极》
品质级别:★★★
昨天本报的《无极》评论版里说过:相比好话,坏话总是脱口而出。今天的这些评论也绝非好话,但也并非简单的“烂”或“好”的定性。我们试图:看得更多更透,看得够狠,也够有趣一些。
—编者
电影视点解读之 陈凯歌一个人在天上
本报影评人:虞晓毅
这个世界还年轻的时候,人和神住在一起。
《无极》有太多明显的缺点,与好莱坞大片不在同一级别的特效画面,个别演员没有找对路向的表演,会令观众笑场的台词——这些,对于一部制作班底与宣传攻势如此强大的重量级华语电影来说,都令不少观众有欺场之感,这也是影片公映后网络与媒体上恶评众多的主要原因。
这些批评当然都有道理,然而这些表面上的原因应该并非重点。
《无极》的问题,大概还是一个世界观的问题,它高高在上的视点决定了它不是一部会讨大众欢心的电影;甚至,注定会是一部挨骂的电影。
为什么那么多人没有被这部电影感动、不知这电影所谓何来?因为无法产生代入感。上帝早就死了,在这个普罗狂欢的时代,个体价值是最政治正确的归途。
而陈凯歌却站在云端,说:来,让我们一起看看命运的样子。
所以《无极》里导演的视点是高于角色的,我们只看见倾城、无欢、光明、鬼郎一干人等身不由己,被命运的洪流一路裹挟,却看不到他们内心的痛苦,看不到大写的“人”字,看不到他们如何与命运抗争。即使昆仑最后能令时光倒流,他还是要穿上那件再不能脱下的枷锁之袍;就算倾城能回到幼年重新面对满神的约定,可她选择真爱就能得到更好的运命?
很多人说《无极》题旨复杂不明,可“无极”是什么——无极就是命运吧?“无极里有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命运本来不就是这样么——有爱情有恩怨,有信任有背叛,有骄傲有失败。一切,不过是命运的一局棋;所有人,不过是陈凯歌镜头下,怎么走也逃不开命运的棋子。
简单点说,《无极》是一部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反普罗的电影;它本来就不是拍给“人”看的,它是拍给神(或者自以为是神的人)看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极》也算是一部旷世奇片了。当《角斗士》、《魔戒》、《天国王朝》这样的巨片都在讲述个体的抗争和苏醒时,只有《无极》,敢于逆潮流而动,不把精神落点放在人间。
问题是,银幕下有多少观众,会明白又会愿意跳上云端,跟陈凯歌一起看这趟风景?何况,还并非那么绝美的风景。所以《无极》很难被多数观众接受,因为我们都是人,骨子里,我们才刚是“翻身农奴做主人”的人吧。
我被你感动了,因为你很执着。
其实《无极》要拍得平易近人非常容易,抓紧张东健扮演的昆仑,把视点摆在他身上,天赋异禀(跑得比风更快)的奴隶为爱(与倾城的一场悲欢)抗争而成为人,超越种姓阶级获得自由,活脱脱是一曲悲壮的普罗史诗。
然而这是一部陈凯歌的电影,一部陈凯歌式的精英电影;有他的坚持,有他的贵族气。他要给我们看命运的舞台,所以他要那么戏剧化的表演——程前对“王”的演绎大概是陈凯歌对已往表演风格最任性的继承,所以他要那些莎士比亚式的对白——长老审判一幕,难道不是《刺秦》里多么熟悉的面目?
陈凯歌用这部电影证明,他是放不低身段的。也许,从奴隶到王再到神,也是陈凯歌的心路历程?陈红扮演的满神让许多人讨厌,因为她就是造化弄人——玩弄人;但别以为她是最大的神,陈凯歌,才是她背后更大的神。所以陈凯歌会在《无极》公映前说:“我比较有把握的是,这是能够在情感上提供给观众幸福感的电影”——这话的荒谬性在于,幸福本来就是参差百态,有什么东西能提供一致的幸福感?——现在看来也绝非偶然。
说回电影,我自己并不喜欢《无极》这种高高在上的贵族气——虽然“高高在上”在这里也并非贬义。只是,在眼下这个剧变的中国(“一个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经历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时代,一个中国人只需四十年就经历了。”——余华,《兄弟》后记),任何以知识分子自诩的人躺在云端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我们的主流电影大概会在对大时代的记录中,一直缺席下去;而唯一能为这些岁月留下一些模糊背影的,大概只有冯小刚的都市喜剧了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可悲。
然而我尊重《无极》这样的电影,我尊重陈凯歌的坚持与执着。即使谢霆锋、真田广之决战之前的对白会让九成以上的观众笑场,但电影落幕之际,回想起来,它仍有明确的诉求。和同为内地重量级导演的张艺谋的两部商业巨制(《英雄》、《十面埋伏》)相比,对《无极》只做“烂”或者“好”的简单判断多少会有些粗暴,它的价值观要复杂得多——虽然这有些士大夫气的价值观并非正确。然而,当多年后回望中国电影的时候,《无极》必将是我们目光无法回避的所在。它将如一块恒久的硬块,永远地隆起,见证我们曾有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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