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世界》,总算松了口气。首先是为贾樟柯并没有改变他的独立批判精神,其次是为自己终于撑着眼皮熬过了这么一部难看的电影。 在影片公映之前,大部分疑虑都集中于贾樟柯是否会丧失立场,《世界》粉碎了这种疑虑———至少可以说他的妥协保持在能够被接受的限度之内。影片继承了他一贯的底层关怀、社会反思和对个体生命主体性真正的平视,他所揭开的确实是绝大部分体制内电影所遮蔽的“世界的另一面”,一个遥远的北京,陌生的北京,呈现着异样的荒芜。贾樟柯最可贵之处在于,他从不滥施所谓的悲悯与同情,而是永远尊重每一种现实的生存状态,这种写实的质感与锐利在进入国内电影院的国产影片中仍然是少见而珍贵的。 贾樟柯的坚守固然值得赞赏,但具体落实到电影中却实在不尽如人意。其艺术表达方式的局限性在《任逍遥》中已见端倪,如今在《世界》中更是暴露无遗。没有饱满的情绪和对人物内心细腻深入的挖掘,他那些表现状态的长镜头显得相当空洞乏味,散漫的叙事亦失之无魂。 当赵小桃在卡拉OK的洗手间里与安娜相拥而泣时,为做而做的硬煽情几乎完全突破了贾樟柯的平实风格。告别山西、走向世界的贾樟柯仿佛陷入了和他的主人公一样的迷惑茫然中,一种企图勾勒“外省青年在北京底层” 群像图的野心把叙事带向各个方向,但几乎每个方向都潦草而匆忙的结束,最终画成了一幅粗糙的草图,浮光掠影,漫不经心。 贾樟柯与他镜头前的城市,与那些人物,都有一种疏远的距离感。他不仅游移在城市之外,也游移在人物的内心世界之外。还有什么比从乡村到城市的迁移更能带来震惊体验与心灵裂变?可这在影片中却不知失落在何处。 当长长的静止镜头里不再有微妙的发酵情绪和心理起伏,就变成了对眼球的考验和折磨。从《小武》到《任逍遥》再到《世界》,贾樟柯似乎在逐渐远离故乡的过程中也慢慢远离了他的描写对象———但愿这只是我的一种虚妄猜测。 还有简陋的flash动画和泛滥成灾、粗暴填满音轨的配乐也令人几近崩溃。莫名其妙硬掺合的flash动画除了显出一股费力不讨好的笨拙劲外,没有任何实质功效。如果是为了商业需要,我想以贾樟柯这么多年和文艺青年打交道的经验,应该不会认为加了flash就能吸引E世代吧? 《世界》摆了一个很好的姿态,却也只限于姿态。它的价值,除了姿态可嘉,别无其他。但仅有姿态无法撑起一部电影。制约贾樟柯发展的根本问题究竟是体制,还是别的什么? 期待贾樟柯能在票房上有所作为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完全可以坚持他的艺术取向,只是他这种贫乏的表达方式和技巧还能支撑他在山西之外走多远? □戴婧婷(北京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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