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北美版权我已经卖出了400万美元……这个数字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即使回到中国市场,我们也要清楚,这不是惟一的市场。”
■记者手记
电话那边的贾樟柯被兴奋和疲惫共同控制。在《世界》正式上映前,已经有太多烦杂的声音组成了多角度的“解读浪潮”。事实上对这个小个子导演而言,这只是他的一部作品正式进入电影流通领域和电影工业体系而已。没必要把以往的惯性思维再拷贝出来唬人:妥协与坚持,体制内与地下,票房高低……
做电影的方式有很多,贾樟柯只是选择了一种,并且坚持到了日出时分。第五代积累了近二十年的资源给予了他们此时收割的权利,如果真要让小贾做第六代的代表,那么客观地说,这些人只是刚开始在国内这片可以打出粮食的土地上播种。气候不错,但是秋天没有到来,大家也不必着急。
《世界》作为一部电影上映了,没必要找出更多的意义让它变成神话或者梦魇。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世界》公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回到中国的电影工业了,是工业,不是体制”
新京报:《世界》在深圳、香港等地都做了一些上映的宣传活动,第一次为自己的电影做这样大规模的国内宣传,什么感觉?
贾樟柯:没顾上感觉,实在太忙了,我们一直都投入在这部影片的工作里面。以前很多年轻导演片子能上的时候,都羞羞答答地错过了这样的宣传,既然现在片子能和观众见面,那么我们就尽量地推一推。其他的也做不到更多。
新京报:这些活动都预示着《世界》能够跟全国观众见面了,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贾樟柯:我回到中国的电影工业中了。以前总说进入体制,体制不是人的归宿,它是隔在导演和工业之间的东西。我现在积极地参与到这种工业中去,从私人感情而言,我是不想被人忽略,以前有不公平存在:因为不能公映,就和电影观众和电影工业隔离开,现在事情变正常了,那么我们就顺应工业的要求。
新京报:既然进入电影工业的环境内,是不是必须有一些改变来适应工业操作和商业规则呢?
贾樟柯:有一些这样的跟进,以前我们只是制作影片的概念,因为在国内无法上映,只要把宣传和发行工作交给国外的投资商或者发行商就可以了。而现在,围绕《世界》我们要进行很多的商业推广上的工作:制作海报、把主题歌制作成MV,也就是说在拍摄工作完成后,我们要自己去寻找影片中能够和宣传和大众和商业紧密结合的点,并且加以开发。即使影片本身,我们也要考虑片长,以利于院线方和影院进行排档,总之希望能够为发行环节减少硬性的障碍。
开公司,做商人的事,合适吗?
“有些导演就想做自己的艺术,我认为导演还是要负担一部分的商业责任”
新京报:贾樟柯是一个艺术片导演,由你来做这些商人做的事情合适吗?
贾樟柯:有些导演就想做自己的艺术,我认为导演还是要负担一部分的商业责任,因为投资越来越大,没必要去找较劲的感觉,在创作上,表达足够就好了。这些改变是对以后电影一些前瞻性的保护,不再任性了。
新京报:拍摄的时候你是创作者,卖电影的时候你是商人,两者结合起来,你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贾樟柯:在中国,我这次操作的感觉就是,我们只有一个渠道,就是主流电影的渠道,这个渠道掺杂了国营、私营、半国营、半私营,我们不可能通过一部影片建立起一个艺术电影的工业渠道,我们不可能等那个渠道建立好了再拍电影,所以我们必须借助主流电影的渠道。
在这个基础上我完全模仿北野武公司的管理模式,只是大家面对的环境不一样,资金来源也不一样。他们的运作方式很值得借鉴,就像一个管理完美的戏班子,所有工作在国际化、现代化的前提下有条不紊地进行。而这种运作本身含有很多的江湖感情,他会在挣到钱后考虑投资国际上年轻导演的电影。我一年跟北野武也见不了几面,真正的私交也谈不上多深,这里面主要是在职业方面大家有“英雄相惜”的感觉。
新京报:《世界》是一个起点,也有人把《世界》的公映看做一个标志性事件:第六代终于站在地上说话了,而你做公司这件事又把这个标杆拉得更高:贾樟柯站到地上就进入了商业流程。
贾樟柯:我觉得不管什么样的电影都是商业操作,没人拍了电影是为了扔进抽屉。不能放映的时候,我的工作被阻断了,现在能够公映了不过是我电影工作的延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新作能否得到观众认可?
“每部电影都能找到自己的观众,我的观众群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狭窄”
新京报:《世界》和《世界》的首映活动受到媒体的关注,但是不是也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呢?
贾樟柯:这两天从深圳到香港的感觉是观众的反响很热烈,这可能说明我们的宣传和我之前几部电影的铺垫还是很有效。深圳首映当天,当地的两条院线就决定要追加5个拷贝,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新京报:你以前的作品都是靠DVD形式传播,很多文艺青年是你的观众,观众群是小众的,你现在会不会对这种想法有所刷新:贾樟柯的电影也可以很大众?
贾樟柯:因为以前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观众,所以总是想象观众是一个特殊的人群,比较年轻,但是做了这几场放映之后,发现观众的构成比较复杂,我们在深圳放映结束后,很多观众留下来提问,不光有记者,还有公务员、学生、售货员和图片工人等等。
新京报:这会让你更加坚定于自己的创作路线?
贾樟柯: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改变,刻意去迎合商业或者体制,每部电影都能找到自己的观众,观众群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狭窄。
《世界》中我尝试了新的东西:FLASH和电子乐,年纪大的观众都能接受,而年轻的观众则给我提出很多意见。放映结束后,我收到一些记者的短信,其中有一个记者说:这是几年来他看到最大胆最有良心的影片。我看到这样的反馈很感动,这已经超出了记者的职业,他真的投入到这部电影里面了。
票房不好的话,能在市场站住脚吗?
“一块钱不少,一千万不多,北美版权我已经卖出了400万美元”
新京报:在《世界》还没有正式上映的时候,就有很多评论出来了,很多人在为此欢欣鼓舞,也有人很紧张:把贾樟柯《世界》的公映和王小帅《青红》的过审当做一个系列事件来看,担心你的票房不好,会导致刚刚站到地上的第六代很难在市场环境中站稳。
贾樟柯:我不看这种评论,电影本来就是让人们品头论足的事情。我们认为“一块钱不少,一千万不多”,只要有一个观众买票入场对我而言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至于票房,慢慢来吧,我也不是特别悲观,也不会特别幻想会怎样。一切都需要过程,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了解贾樟柯的人毕竟是少数,通过自己的工作慢慢让人们了解吧。
那些评论就是希望有一个人创造一个奇迹,但是一个人一件事不能代替一个群体一个全体的工作,这种评论太紧张,比我们自己的都紧张。如果从收入的角度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北美版权我已经卖出了400万美元,其他海外版权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但是这个数字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即使我们回到中国市场,我们也要清楚,这不是惟一的市场,我希望中国电影从业人员都能有国际性的要求:中国市场和其他市场没有什么两样,所有的收入都是钱。虽然中国市场的文化意义更大。
新京报:看来你可以接着去享受《世界》给你拉开的旅程了。
贾樟柯:对。刚刚开始。
采写/本报记者 冯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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