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转行”
“我不是有特别多想法,一定得痛快说出来那种;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可以更有趣一些,能更让我兴奋一些。”
新京报:有了第一次的做导演的切身体验,感觉怎么样?
顾长卫:我觉得还算幸运,《孔雀》我算是驾驭了。但是下一部电影是什么样的,肯定不能用《孔雀》的经验去套——是未知数,但未知数挺好的,乐趣就在这儿。
新京报:你从一个“大”
摄影师做到一个“小”导演,这样的转变是为了给自己多一点表达的空间吗?
顾长卫:不是表达的问题……我不是有特别多想法,一定得痛快说出来那种;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可以更有趣一些,能更让我兴奋一些。
新京报:你在摄影师的位置上干了20多年,跟陈凯歌、张艺谋、姜文这些中国最优秀的导演都合作过,是不是也会产生“干到头儿”的感觉?
顾长卫:90年代末那会儿我是有这样的感觉。比如拍摄内容、风格上会有一点相近,激情和冲动会少一些。做艺术工作的人有一类更像一个工匠,虽然作品很精美,但重复的成分更大;还有一类人不希望重复,希望每一件作品都有新内容。我属于后一类。
以后摄影师和导演我都会去做,哪个顺手我就做哪个。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强求的,你非要想一个影像的风格,然后往一个电影上去套,这根本就是“满拧”的事。做导演也一样,你没遇到你喜欢的、能驾驭的、特别出彩的剧本,下一步根本没有可能。
我不喜欢站在聚光灯的位置,心中没有那种一直烧着的理想和愿望,不太给自己压力,实在不行这事就先不做,但要做就必须做好。
谈好莱坞
“和好莱坞相比,中国电影的系统还没那么成熟,导演对于艺术的控制和影片的成色有决定权。从拍摄角度说,环境更宽松。”
新京报:1994年,你拍完《兰陵王》后去了好莱坞,能不能谈谈在那边工作的那段经历?
顾长卫:当时正好是《霸王别姬》拿了奥斯卡最佳摄影奖的提名,我考虑应该在更大的领域里“晃悠晃悠”,就搬到美国住了好几年。这当中拍了三部电影(注:三部电影分别为《姜饼人》、《骚乱》和《纽约的秋天》。导演分别为罗伯特·奥特曼、安东尼·德拉赞、陈冲。其中第二部是由西恩·潘投资并主演的),对好莱坞的事儿越来越熟。
新京报:能不能具体讲讲?
顾长卫:好莱坞电影工业系统太成熟、太庞大了,它对电影的工业生产特别有用,但是对作品艺术性限制很大。这个电影需要多少钱拍,他们会用各种软件核算,将每天的进程、每个部门、每个项目一一罗列。在拍摄中你不得不严格地按照管理制度进行,有时候的确会跟艺术规律拧着。比如剧本写晴天,但是碰上雨天你也得拍,不拍就有经济上的问题……
艺术必须为商业让路,这是弊端;但是有了商业基础,整个市场显得特别繁荣。
在好莱坞,只有像斯皮尔伯格这样极少数的导演能自行决定进度,拍30天还是拍200天他可以说了算———因为他拍的每一部电影都赚钱,绝大部分导演都没有这个权力。中国电影的系统还没那么成熟,所以导演对于艺术的控制和影片的成色有决定权。从拍摄角度说,在中国拍电影也有幸运的地方,环境更宽松。
谈《孔雀》
“我现在担心的是观众不会关注这个电影,所以我现在尽可能地参与宣传,为了《孔雀》,我豁出去了。”
新京报:说到《孔雀》了,我知道这之前你准备的是另外一部戏《青衣》。从《青衣》到《孔雀》,这中间的变化过程是怎样的?
顾长卫:《青衣》的小说很好,我们做了三稿剧本,但一直没有达到能拍的程度。
这个时候李樯带来了《孔雀》的剧本,这个剧本是在2000年写完的,在圈儿里“浪迹”
了三年,经过很多导演的手,一直没拍成。我读了,觉得很成熟,于是就决定先拍《孔雀》,把《青衣》放一下。
新京报:《孔雀》从电影风格上说应该算是文艺片吧?
顾长卫:对,在影片风格上,我更喜欢追求有商业性的文艺片。不喜欢特别“阳春白雪”那种。
新京报:对《孔雀》的票房有没有信心?
顾长卫:我对《孔雀》的质量是有自信的,《孔雀》是个好看的电影,按说应该有很好的票房,但是它又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商业影片模式——没有明星,没有动作,没有喜剧这些常规的商业元素。所以我想,这部影片现在需要特别的宣传发行模式,让大家知道这部影片。
我现在担心的是观众不会关注这个电影,所以我现在尽可能地去参与(宣传),这很违反我以前的原则和习惯,让我觉得挺不自在。但为了《孔雀》,我豁出去了。
谈观众
“我想《孔雀》的观众群还挺大的……我甚至觉得它甚至可以是文艺贺岁片,也像情人节电影。”
新京报:《孔雀》里的姐姐、哥哥和弟弟各代表了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一种典型性格——理想主义的、现实的、悲观的。你在拍摄《孔雀》的过程中,有没有想过这部电影是拍给谁看的?
顾长卫:我想《孔雀》的观众群还挺大的。第一类是年轻人,这个故事有三个主角,三个孩子,从他们的少年一直讲到结婚生孩子——这是年轻人正在经历的事情。不论在哪个时代,成长面临的问题通常相近,都会遇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都会遇到婚姻、爱情、性、生老病死……这是成长共同的话题,特别容易和年轻观众产生共鸣。
第二类是中老年人,因为这个故事的背景是上个世纪70年代初到80年代初,讲述的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故事。那些角色就像是他们的邻居、朋友、同学。
第三类我觉得适合一家人看——我甚至觉得它是一个文艺贺岁片。因为春节一家团聚,一定会聊起这个家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孔雀》有非常朴素而深厚的家庭亲情,看完一定有特别多的话题讨论。
第四类是情人,我觉得它也像情人节电影,这个故事里有八个爱情故事,有惨烈的,有浪漫的,有迷茫的,有调侃的,有特别现实的,比巧克力式的甜蜜爱情更有味道。
谈雯丽
“《孔雀》拍摄的时候是非典最肆虐的时候,那个时候雯丽带着孩子,在外景地陪了我三个多月。”
新京报:在《孔雀》片尾的字幕中,我看到“感谢雯丽”几个字。
顾长卫:雯丽是编外的,但是她对电影真的有很大帮助。《孔雀》拍摄的时候是非典最肆虐的时候,那个时候雯丽带着我们的孩子,在外景地陪了我三个多月,让我很踏实地完成了前期拍摄。
我虽然跟著名的导演合作过,但是并没有留心和演员的交流。这方面雯丽是我的老师,她没事的时候就到片场,陪着我和演员一起交流。
新京报:为什么没在影片中为她安排一个角色?
顾长卫:是因为年龄段上的区别,没有适合她的角色。说实话我非常想和雯丽有一次合作,但是得合适,否则对她对我都不负责。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新京报:最后一个问题,当初拍《孔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拍砸了怎么办?
顾长卫:想过。如果影片拍废了,那以后就还做摄影。
但到了后期剪辑的时候,影片越来越成型,开始有生命的时候,我相信这个片子没砸。接下来我还会再拍。 本报记者张文伯
■采访后记
眼下顾长卫正忙着《孔雀》去柏林电影节参赛的事儿,交通、食宿、首映礼、发布会……一切都还没落实。打电话约采访,顾老师琢磨了一分钟才定下采访地点。
采访顾长卫最需要的是耐心,当他一段话说完,思维并没有就此停止,他还在思考,我们的对话就是在“时断时续”中进行的。采访结束之后,顾长卫站起身对我说,“跟你聊天挺高兴的,能说出点想说的东西。”这话听得人心里有点酸——一个习惯于站在“边儿”上的人,现在为了自己的电影,不得不站到舞台的中央,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式表演,挺难为他的。
采访之前,我推翻了最初让顾长卫全面解密《孔雀》的设想——与其让他谈一部大多数人还没看过的电影,不如谈谈他本人——如果顾长卫引起了你的兴趣,那么2月18日,柏林影展的颁奖前夜,去看《孔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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