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那一箭是怎么样射向我的，我只是在那一刻感到了后悔。合上眼的那一瞬间，我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爱我的，不过，我没有答案，因为，我不敢去接近自己的心灵想像。四魂之玉从我手中飞出去的时候，我感到了人世间最美丽的解脱。但愿，我永远不会醒来。

　　五十年。

　　好像就只是在我的心口吹起了一阵风，在我熟睡的容颜中，掩不了那样对爱情的恐惧。我知道，我并不是人类，无法理解桔梗给我带来的爱情与伤害，我能选择的，只是在这棵时代树下，守着苍白的箭伤，假装不理会世间纷争，一再地告诫自己，我不是人，也不是妖。我不能像人一样地平凡地生活，也不能像哥哥那样，做一个人人妒羡的漂亮犬妖。桔梗，还有哥哥，都不能理解我埋在心中的自卑，我曾很顺从地答应桔梗做人，但是，我知道四魂之玉未必能让我成为人，而会让我成为一个只会依靠它的傀儡。我不明白桔梗的用意，也不明白哥哥对我的轻视。

　　在这五十年里，发生了一件很让哥哥生气的事。让他对我的感觉，从轻视变成了仇视。因为我被封印，使妖怪们的实力大大减弱，结果，哥哥吃了一个大败战。他是十分爱面子的大妖怪，这一切都像极了父亲，这一次失败，让他想起了父亲留下的两把刀。自负的他永远不会把失败的原因推在他人的身上，他觉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不够强。他想，父亲给他的刀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应该是给我的那一把，因为自小我就是一个弱者，一个半妖，要保护自己是一件困难的事，所以，父亲给了我这样一把刀。

　　我不想醒来，永远。

　　当我得知桔梗已经不在时，我却有了一点醒来的冲动。我是半妖，不会是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护一只妖怪的起码尊严。我想帮帮我的哥哥，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的哥哥。

　　有一天，我闻到了桔梗身上的味道。

　　我醒来了。

　　同样是一张美丽的脸，那样的熟悉。

　　我不敢开眼，只是静静地等她走开。

　　她喃喃自语，好像受到了无比的震惊。

　　我相信一个传说，就是人可以转世。桔梗转世了，带走了时代树最后一个夏天。

　　五十年，我和时代树都同样害怕这个女人，是她把我和这个老树；连在了一起。

　　她离开后，我是第一次感到了做人的艰难。见与不见之间，本来就是一个矛盾。

　　我不止一次想问她，你到底爱不爱我。但是我却没有勇气。

　　树上掉下一颗松子，是松鼠们嬉戏时遗落的。它们的脚步很轻，比人类要友善。

　　妖怪，有妖怪。是树民的惊呼。

　　有人跑来了，是桔梗！她的呼吸很急，终于扑倒在我脚下。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村民们的声音像十万雷霆。

　　我听得清楚，她是冒着箭雨跑过来的，她一边跑一边大声说：什么嘛，放我回去，回到我们的世界。

　　她身上没有妖气，我不知道她说的“世界”是什么？

　　清楚地感觉到她有些慌乱地往我身上爬，我忽然间有了狗的忠诚，我发现我好像并不是爱她，而是顺从她。原来，我连半妖都不是，是一只狗，很正常的狗。

　　我厌恶地睁开眼睛。为耐烦地吼着：桔梗，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付样子！

　　桔……桔梗……？她不确定地停了下来，看看我，又看看村民。

　　村民们也好像被这个名字吓住了，像一堆呆瓜看着我们俩。

　　说，说什么呢？我有名字，我叫戈薇，听好了，戈薇！她的声音很大。

　　桔梗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有些生气。

　　戈薇？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跟我哥哥玩过一种游戏，两人在父亲的风情殿上，旋转追赶，哥哥总是会很灵巧地站在我的身后，大声地叫：戈薇！（戈薇的意思就是：你的身后有鬼！）有时候我会迷惑，为什么长得那样美的哥哥会有那么好的身手。

　　哥哥，有一项绝技，我学也学不来的，那就是：他可以变成毛发银亮，神气十足的小狗。而我的外表，永远是长着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的小男生。

　　五岁那年，哥哥被父亲送走了，那时候哥哥想让我一起走，但是我说：我陪着妈妈就好。

　　从那以后，哥哥再也不理我……

　　也许他认为我没志气，也许他开始清楚我与他之间的不同了。可是，我真的就只想陪着妈妈，跟她一起忍受小妖们的奚落。那些日子，我学会了父亲的绝技：丧魂铁爪。那一年，父亲永远消失在我们母子面前，大约是父亲觉得我已经俱备了保护母亲的能力。

　　母亲过世，是因为心伤，那里是我永世不能守护的地方，我知道，母亲想念父亲，哥哥的母亲也同样地想念父亲。我和哥哥的母亲一起迎来了父亲与母亲的葬礼，哥哥的母亲半点眼泪也没有流，转身拿起父亲送给哥哥的天生牙，消失在风情殿。

　　我的父亲，把坟墓建在了我金黄色的瞳孔里……

　　作者：风月无痕 类别：同《犬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