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 嗯?好,(想起朴园严厉的面)要不,你先把它放在那儿。不,(厌恶)你还是倒了它。
四 (犹豫)嗯。
繁 这些年喝这种苦药,我大概是喝够了。
四 (拿着药碗)您忍一忍喝了吧。还是苦药能够治病。
繁 (心里忽然恨起她来)谁要你劝我?倒掉!(自己觉得失了身份)这次老爷回来,我听见老妈子说瘦了。
四 嗯,瘦多了,也黑多了。听说矿上正在罢工,老爷很着急的。
繁 老爷很不高兴么?
四 老爷是那样。除了会客,念念经,打打坐,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
繁 没有跟少爷们说话么?
四 见了大少爷只点一点头,没说话,倒是问了二少爷学堂的事。--对了,二少爷今天
早上还问了您的病呢。
繁 我现在不怎样愿意说话,你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了。--回头觉帐房拿四十块钱给二少爷,说这是给他买书的钱。
四 二少爷总想见见您。
繁 那就叫他到楼上来见我。--(站起来,踱了两步)哦,这老房子永远是这样闷气,家俱都发了霉,人们也是鬼里鬼气的!
四 (想想)太太,今天我想跟您告假。
繁 是你母亲从济南回来么?--嗯,你父亲说过来着。
[花园里,周冲又在喊:“四凤!四凤!”
繁 你去看看,二少爷在喊你。
[周冲在喊:“四凤”。
四 在这儿。
[周冲由中门进,穿一套白西装上身。
冲 (进门只看见四凤)四凤,我找你一早晨。(看见繁漪)妈,怎么您下楼来了?
繁 冲儿,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冲 我刚同一个同学打网球。(亲热地)我正有许多话要跟您说。您好一点儿没有?(坐在繁漪身旁)这两天我到楼上看您,您怎么总把门关上?
繁 我想清净清净。你看我的气色怎么样?四凤,你给二少爷拿一瓶汽水。你看你的连通红。
[四凤由饭厅门口下。
冲 (高兴地)谢谢您。让我看看您。我看您很好,没有一点病,为什么他们总说您有病
呢?您一个人躲在房里头,您看,父亲回家三天,您都没有见着他。
繁 (忧郁地看着冲)我心里不舒服。
冲 哦,妈,不要这样。父亲对不起您,可是他老了,我是您的将来,我要娶一个顶好的
人,妈,您跟我们一块住,那我们一定会觉您快活的。
繁 (脸上闪出一丝微笑的影子)快活?(忽然)冲儿,你是十七岁了吧?
冲 (喜欢他的母亲有时这样奇突)妈,您看,您要再忘了我的岁数,我一定得跟你生气啦!
繁 妈不是个好母亲。有时候自己都忘了自己在那儿。(沉思)--哦,十八年了,在这老房子里,你看,妈老了么?
冲 不,妈,您想什么?
繁 我不想什么?
冲 妈,您知道我们要搬家么?新房子。父亲昨天对我说后天就搬过去。
繁 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搬房子?
冲 您想父亲那一次做事先告诉过我们!--不过我想他老了,他说过以后要不做矿上的事,加上这旧房子不吉利。--哦,妈,您不知道这房子闹鬼么?前天秋天,半夜里,我像是听见什么似的。
繁 你不要再说了。
冲 妈,您也相信这些话么?
繁 我不相信,不过这老房子很怪,我很喜欢它,我总觉得这房子有点灵气,它拉着我,不让我走。
冲 (忽然高兴地)妈。--
[四凤拿汽水上。
四 二少爷。
冲 (站起来)谢谢你。(四凤红脸)。
[四凤倒汽水。
冲 你给太太再拿一个杯子来,好么?(四凤下)。
繁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冲儿,你们为什么这样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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