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麻将》原名The Gin Game。英文Gin有多种含义,可指一种酒(杜松子酒),故有人将剧名译为《酒牌戏》;也可指陷阱,我以为译为《互设陷阱的游戏》更确当一些。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香港话剧团演出此剧时,译者卢燕、李国威均采用中国人较容易理解的意译,前者译为《洋麻将》,后者译为《一缺一》。
《洋麻将》是美国作家唐纳德•柯培恩(D•J•Coburn)的成名作。该剧1976年9月在洛杉矶一个只有四十九个座位的小剧场首演,获得广泛好评,随后移至美国戏剧中心百老汇演出了五百多场,并赴芝加哥、波士顿、费城等城市及英国、俄国演出。1978年该剧获美国普立策戏剧奖。法国、德国、意大利、希腊、比利时、荷兰、奥地利、罗马尼亚、以色列、匈牙利、巴西、智利、阿根廷、南非、澳大利亚、日本等许多国家均先后翻译并上演此剧。
1984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国内第一次上演此剧,由夏淳导演,著名演员于是之、朱琳、谢延宁(扮演芳西雅B角)演出。中国戏剧家协会暨《戏剧报》编辑部于1985年12月19日举办了“表演艺术家朱琳、于是之推荐演出”专场,并于第二天上午举行专家座谈会,充分肯定两位艺术家精湛的技艺与深厚的表演功力。
2004年,香港话剧团用粤语将此剧搬上香港舞台,大获好评,扮演Fonsia(芳西雅)的秦可凡凭此剧获第十四届(2005年)香港舞台剧最佳女演员(悲/正剧)奖。2008年,此剧(普通话版)代表香港参加在南京举办的“第31届世界戏剧节”,获得“优秀剧目奖”,作品所蕴含的深厚的生活容量与演员精湛的演技,获得观众和戏剧专家的普遍赞赏。
《洋麻将》剧情十分简单,叙述在一家破旧的养老院内,两位历尽人生坎坷、被社会、家人遗弃的孤寡老人——魏勒(weller)和芳西雅,在一起玩纸牌,以打发时光、排遣郁闷的故事,揭示了功利社会中失败者、失落者孤寂无助的凄凉晚景,以及人与人之间淡漠的关系。
扮演魏勒的孙力民、扮演芳西雅的秦可凡,均是具有三、四十年舞台经验的资深演员。他们早年在广州接受戏剧教育,能用流利的粤语或普通话演出。在小剧场贴近观众的近距离演出中,他们借助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服装的变换、骤然爆发的怒气与剧烈的形体动作……将深藏的内在情感一一呈露给观众,以小小的牌局去透视宽广的社会现实。
孤独的魏勒在养老院这个少有人迹的露台,邂逅芳西雅,两人一起玩纸牌。芳西雅是一名新手,魏勒情不自禁地充当教练,指导芳西雅打牌。不料首局芳西雅就分得一手好牌,魏勒借故将其拨乱重来。戏剧一开始,孙力民就将一个不择手段和急于求胜的失败者的心理呈露无遗。此后,他死乞活赖地拉住芳西雅与他一起玩牌,出牌时哆哩哆嗦、患得患失的犹豫与紧张,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摸索与紧盯住芳西雅所打出来的每一张牌,脱口而出的暴粗与掀翻牌桌的暴怒……将一个在人生舞台上输得精光、连玩纸牌也输不起的失意者塑造得可悲、可笑复可怜。
秦可凡扮演的芳西雅,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几次情感猛然爆发的异常表现,展露了人物鲜明的个性与深在的心理。第二场芳西雅抱怨医生给她的药可能有问题,魏勒讨好地建议她不要找福利局的医生看病。不料话音未落,芳西雅一反常态地冲着魏勒吼叫:“我不是靠救济金生活的。”其实,扮装得体面、优雅的芳西雅恰恰是穷得只好在福利局所属的医院看病、靠救济金生活的老妇。这突如其来的吼叫,是因为魏勒无意间碰触到她深藏于心的隐痛,用盛怒所表现出来的自尊,正是她极力所要掩盖的自卑。对魏勒不时爆出的粗口,芳西雅总是表现出女性的礼貌与容忍,不料第三场,在魏勒接连不断出口不逊之后,她出人意表地劲爆粗口,其凶狠、蛮横的态度吓得魏勒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奇妙地表现了人物关系与戏剧情势的倒转。
导演将演出空间处理在养老院放置废弃杂物的露台,那些被遗弃一旁、落满尘埃的钢琴、沙发、椅垫……成了剧中人物的隐喻或象征。它(他)们没人搭理,孤寂、无助,完全被排挤在社会生活之外。在全剧末尾,透过若隐若现的剪影,观众看到两位老人一言不发、枯坐在电视机旁边,没有争吵,也没有交流,像那些被遗弃的家具一般。导演李国威正是借助物像(道具)的隐喻和无言的画面,去揭示人的生存困境与深广的社会内容。(文/林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