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十年：从小众娱乐到“云娱乐”

　　十年前，中国网民不过2千万，十年后，这个数字已经达到4亿。十年前，网络娱乐还相当小众而简陋，我们用拨号上网在1998年创立的联众世界里玩棋牌，一边打开超级解霸，放从电脑城买来的盗版CD，如果你有文学情结，那么1999年创立的榕树下几乎是你心中的唯一圣殿。如果你有点忧郁，那就看看Flash动画版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在2000年，网民们以为这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喜剧视频。

　　那时候，我们如果想看点什么刺激的，一般是以套图为主，譬如AU4。怎么能奢望在线观看东热巨制或者只花一小时就下载2个G的蓝光高清爱情动作片呢？2001年BT虽然已经发明，但是国人还不太会应用，而威猛无比的迅雷，则还要等到2003年才能被网民第一次亲密接触。

　　在2000年，我们最主流的娱乐是QQ聊天，令人惊奇也令人沮丧的是，在不少二三级城市，这个状况似乎没有太大改变，只不过在聊天之外又多了偷菜、QQ游戏和把QQ衣服换来换去。 在2000年，我们上网的主要消遣还有给暧昧的女友或男友发一封调情邮件，至于要把她和自己的大头照发在博客，或者一冒火开始身体写作，起码要等到2005年，多数人则要等到2007年，那一年博客成为上升最快的网络应用。

　　十年之后，这一切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早上起床，你打开床边的iPad查收邮件，顺便看看搜狐微博里关注的明星有没有爆出结婚或离婚的丑闻。吃早饭的时候，你用手机登陆人人网，看看朋友的状态，瞅瞅热门转发；上班路上，如果堵车，你用智能手机看看搜狐播客，顺手再将喜剧或杯具视频分享给通讯录上的朋友。到了办公室，先打开RSS阅读器，看看自己订阅的博客、娱乐频道或其它小众论坛，再打开Skype跟伙伴们说几句，这个东西保密性能好，而且洋盘，不像QQ那么土，泡妞也决不至于被公安局抓住。下班回家，给心爱的人做个麻婆豆腐，一边耍锅铲，一边戴上耳机，听Pandora网站的欧美最新流行乐。吃过晚饭，别急着做爱做的事，干嘛不先用Netflix看看流媒体电影，再用Xbox Live打几把游戏？

　　十年过去，网络游戏的市场规模从当年的几亿元飞升到了几百亿元。从《传奇》到《魔兽》的网络游戏，也不止是游戏，更是一种生活方式。2009年风靡一时的《网瘾战争》，既是网络新生代对心爱游戏的捍卫宣言，更是在信息技术浸淫下成长的青少年的自由宣言：娱乐如果至死，那就至死好了；自由娱乐如果是一种瘾，那就尽管上瘾好了。

　　十年过去，给文学青年一种家庭感的早期展览板式的文学网站已经让位给快要一统江湖的互动味十足的起点中文网。网络小说也不再是慕容雪村时的网络小说，也很难再能有《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一样成为一个年代里的标杆的作品，但网络小说的影响力以及制造金子的能力却与日俱增。网络小说的写作越来越工厂化，圈内的热门写手，可以依靠点击获得几万乃至几十万的月收入。网络小说开始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点击收费，出版赚钱，再改编电影电视，再改编成游戏。有人说，网络小说产业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娱乐体验空间，其伟大之处在于给了网民更多从受众转化为内容生产商的机会，因为网络小说的作者往往都曾是网络小说的读者，这两种身份的互相转换已经成为网络文学产业中司空见惯的事情。此言非虚，而所谓WEB2.0时代的特质，也正在其中。

　　十年过去，关于视频和音频的分享、传播与拥有，因为youtube，因为优酷，因为土豆，因为迅雷、BT、电驴还有酷玩播放器，而变得那么简单。于是，LADYGAGA最新单曲可以与《爱情买卖》同时进入我们的耳朵，而最热门大片，上映后至多一月内（有时甚至只有一周），我们就总能找到下载的种子。更令人欢欣鼓舞的是，那些爱情动作片不再遥不可及，也不再总是稀缺资源。于是，我们开始在爱情动作片的领域内追星。苍井空如果在十年前，不可能如此高调地进入中国市场，成为微博新天后。十年前，我们耳熟能详的是饭岛爱，但对她未必有什么追星的情感。十年前，我们看爱情动作片压根儿就不讲品牌，只要昂达光驱能放的毛片咱们都看，哪儿还追啥星啊？看爱情动作片追捧个人品牌，那是BT、电驴与迅雷风行之后的时代，是苍井空的时代，是松岛枫的时代，是波多野结衣的时代。

　　十年前，手机的音乐还是那么单调，可供选择的一般也不超过20种。十年后，手机彩铃的产业居然达到了近300亿的市场规模，其中网络音乐占到了80%以上！凤凰传奇、慕容晓晓是手机彩铃歌手的绝代双骄，《月亮之上》和《爱情买卖》则可能是世界史上被下载用作彩铃以迫害公共领域的两大最致命神曲。不过在神曲之外，也有不少公司正儿八经地利用彩铃来推广歌手新单曲。所谓渠道为王，在网络时代，谁能够鼓动最多的青少年选择下载彩铃，谁就拥有最大的歌曲发行渠道，至于电台打榜神马的，都是浮云。

　　十年来，网络真正改变了娱乐的方式、手段乃至目的。我们不但是娱乐信息产品的发现者、使用者，还是传播者、创造者。在打网络游戏的过程中，你自己就成了网络游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没有玩家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一个玩家都是广袤的网络游戏的一部份。如果海浪冲掉了一块岩石，欧洲就减少，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网络装备失掉一套。 同样，今天在使用网络下载歌曲的你，明天可能就自己使用音频编辑软件上传《太阳之上》或者《爱情甩卖》。如果你参加快女、超男，不会利用网络你就不几乎可能走红。从2005年起，网络已经独自或者与传统媒体联手捧红了太多草根明星，从李宇春、张靓颖，到芙蓉姐姐、凤姐。凤姐最近还移民美国了，这都是中国网民的力量啊！值得注意的是，利用网络而制造的一些低俗娱乐噱头，也大行其道，代表就是艳照门。从陈冠希到兽兽，到闫凤娇，到人们硬盘上不断更新的“某某门”，艳照门已经成为我们的一种日常消费习惯。道德高尚者或会痛心疾首，不过，我倒觉得，低俗也是一种人权。人有权利不那么高雅，人也有权利不那么伟大、光荣、正确。不是吗？花有花的好看，草有草的憨厚，树有树的俊朗，如果要在娱乐行业统一标准，那还不如杀了娱乐业吧！

　　网络不但改变了我们的娱乐方式，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也同时改变了娱乐行业。现在，还有哪个娱乐界的大佬能无视网络？忽视网络的力量只能丢大人出大丑，譬如前段时间用王八拳在微博跟网友对战的周立波，最后的下场是灰头土脸闭门思过或自宫了事。就算汪小菲这样的俊俏资本家，因为跟大S的婚事被网友指为炒作，也在微博开骂，最后还是受伤地关掉微博，滚蛋结束。他们不明白，作为娱乐界中人，作为商界中人，今天已经很难有哪种娱乐产品与网络无关，不论影像、音像还是文字，也很难有哪种商业模式可以完全撇开网络，您看，拖拉机厂现在不是都有很多开始有自己的官方网站了吗？

　　我们已经说了太多这十年，那么，未来十年，网络娱乐还会有何等巨大的变化？我想给诸位推荐《连线》杂志创始主编凯文•凯利的观点。在近日南方周末对他的专访中，他提出一个颇具启发性的大胆预测：未来我们会置身于“云环境”之中。届时，人们不需要提着一台沉甸甸得可以用来砸流氓脑壳的笔记本电脑，也不需要装着一台手机在裤带里随时辐射自己的小鸡鸡。人们再不必携带这些物理层的终端来连接网络，而是一进入云环境，这些东西就知道你是谁。譬如说，电视认得你，电话认得你，电脑也认得你，就像你太太一样知道你的特点和喜好。你喜欢林志玲而不喜欢邓亚萍，那就不给你人民搜索而给你快乐大本营；喜欢黄耀明而不是郭敬明，那就不给你最小说的电子版而是直接在线播放《暗涌》。于是，人们不再需要真正“拥有”这些东西，而只需要一个访问网络的“入口”。人们只为“访问”云环境而付费，而非为购买所有权而付费。当这一切变成现实，我们的娱乐也就变成了“云娱乐”。

　　说到云娱乐，我忍不住要讲个段子：中国一留美学生出去打工，当报童，不带计算器，习惯抬头望天，心算找零。顾客大惊，纷纷掏出计算器验证，皆无误，也抬头望天，惊恐问：“云计算？”

　　如果我们将这段子当成事实而非笑话，或许更加有想象力。也许有一天，我们真能从云朵中得到计算的能力，就像从墙壁上得到音乐的灵感。前面提到的凯文•凯利还说过：“让我们设想一下，莫扎特生活的年代钢琴还没有发明出来，或凡•高生活在油画颜料要高价才能买得到的年代。每一天，地球上有众多小孩出生，他们都有很好的天赋，可也许他们借以表达自我的技术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我们有义务去发明那些尚未被发明的东西。让每个人找到合适的技术去展现他们的天赋，这就是技术最积极的意义”。我想，让每个人找到合适的娱乐去延展自己的生活，再从延展中发现自己的天赋，就是娱乐最积极的意义，而在技术更新得比花花公子更换女伴还快速千万倍的网络时代，这积极意义被赋予了太多的可能性。再过十年，网络娱乐是真的云娱乐还是晕娱乐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娱乐中我们得到真正的乐趣，并得以认识自己。因此，在这种意义上，技术怎么变，惟有人性不变。十年后我们用最新最酷的电子产品娱乐着，那微笑的长度，也许并不能超过我们童年的微笑——当我们跟邻居的小姑娘一起玩过家家游戏，或者跟同班的小胖打弹珠赢光他所有弹子的时候。

　　宋石男（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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